我也觉得这十分有道理。

就连脑海中的记忆都能轻易“消失”,外在的筹码也会因意外而被摧毁,更何况只是一些声音。

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就算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会有人在意。

“你想得太多了,”真司的声线轻柔而又缓慢,他道,“想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我再一次抬起了眼睑,注视着他的面庞。

他仿佛面庞上悬挂着包容而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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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入夏,但夜晚的温度还是会令我的手脚都很难暖和起来,所以真司总要在睡觉前帮我捂热手脚。

真司的睡相很好,往往一整晚过去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因此,同他抵足而眠的那些夜晚反而让浅眠的我难得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我觉察到了身边细小的响动,有人正用手掌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

我将眼皮撑起了一条缝隙,天色似乎已经明亮,模糊间落入眼帘的是真司的轮廓,他的声音随即在我的耳畔响起。

“抱歉,吵到你了么?”

因为还没有彻底醒过来,所以我的反应有些迟缓,好在真司也不在意我是否能作出回应。

在同我道过歉之后,他便轻声告诉我,他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

“……出门?”

“嗯,不是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很快就能回来。如果觉得无聊的话,悟就在我们隔壁的院子里……”

真司一面应声,一面则拍着我的脊背,抚摸着我的头发叫我不用在意他:“现在还很早,再休息一会儿吧。”

那种兼具安抚意味的声音,以及落在我额头与眼睑上的亲吻,很快便使我的眼睑再度阖拢起来了。

但是,直到被真司这样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悟了。

想到那个孩子——我与真司的孩子,一股矛盾的虚幻感便会涌上心头。

悟是我的孩子,可我总觉得这个事实有种不不真实的虚妄错感。

我知晓“母亲”这一身份的概念,可我实在无法将其代入自身。我不知道其他的母亲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孩子,她们是否会每时每刻都思念着孩子?是否会挂念孩子不在自己身边时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对于我来说,“悟”应该更加近似于一种概念。然而实际上“悟”却是我的孩子——我与“五条真司”的孩子。

彼此相恋的人孕育出来的孩子,也应当是浸没在爱意之中才对。

或许我对那孩子的陌生感,也是因为头部受伤而留下的后遗症……毕竟大家都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与生俱来的,那股亲缘血脉之间的羁绊,是从骨血之中被融聚起来的。

关于这股情绪,我其实应该同真司说明的,可是每当我想要开口的时候,一股无形的阻碍却会堵住我的喉咙,令我无法开口。

我对泉子说,我大抵是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母亲了——我对我生下的孩子并不像其他的母亲那样满怀怜爱。

但是泉子告诉我,爱也存在着不同的形式和模样。她觉得,我或许只是暂时还没有想起来我对那孩子的感情。

因此,她建议我可以去见见我的母亲。

我以为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接纳了这个建议后,我本想找个时间去樱川家探望她,虽然我对她毫无记忆,可是我对与她相见这一念头却并无排斥。所以我想,我同母亲之间的感情或许远比我想象中更加亲近。

不过说来也巧,就在我翻找合适的日子时,她已然来到了五条家。

她来时没有提前通知,到了门口才有人来告诉我她的到来,还没来得及做些心理准备,她就已经穿过檐廊来到了我的面前。

穿着和服、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面容上看不见一丝堪称温柔的神情,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的时候,那种直白的目光简直跟打量一件物品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