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甚至一度令我对她的身份产生了犹疑。

或许她是一名母亲,但是我总觉得,她应该并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母亲”。

虽然我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也想不起来她曾经为我或是我曾经为她做过什么。但是……但是我觉得,她(我的母亲)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她一定,不会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

——也不会用这样皱着眉头的、挑剔的神情和口吻对我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她说着便伸出了手,拨开覆盖在我额头上的发丝,仔细地查看起我额头上的疤痕。

“居然这么长一条……”她目光触及伤疤之后,她的面庞上这才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采,问我,“医生怎么说?有可能完全愈合、不留痕迹么?”

然而她说话的语气始终让我觉得有些不大适应,头脑中的矛盾感令我无法静下心来,所以我没有说话。

见我沉默,她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问道:“真司大人有没有说什么?”

“真司大人?”我捕捉到了她对真司的称呼。

为什么她作为长辈,却要对后辈用上这样的敬语呢?

我的困惑,似乎并没有传达到她那里。因为她继续念叨起来了,口吻担忧地对我说着话,说她来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只不过……她所担忧的并不是我的身体状况,而是泉子之前就有所忧虑的“美丽”。

我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人心烦,但想到她是我的“母亲”,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所以我耐下心来,同她解释真司的态度。

听到我说真司亲口告诉过我不要在意这道疤痕之后,“母亲”脸上的担忧顿时削减了许多。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并不把真司当作她的“女婿”,而是以分家对本家的恭敬来面对五条家这个家族。

因为真司是五条家的家主,所以无论除此之外他还兼具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理清了这一要点之后,我的思绪倏忽间变得通透了许多。因此,在面对“母亲”接下来的话语时,我也能以平常的心绪来看待了。

“母亲”所在意的除了我额头上的疤痕之外,还有“悟”。

她觉得是因为我产下了继承「六眼」术式的悟,所以真司才会因此对我“回心转意”。我之所以能够搬回这座院子,也都要归功于悟的出生。

所以她这次就是为了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地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要成为慈爱的“母亲”,贤良的“妻子”,要记住温顺与包容才是女性的美德……

如果说一开始我只是不大适应她的那些话,那么听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厌烦。

她那一句接一句的、并不能说服我的话语落入我的耳中,在脑海中积攒起来的情绪,让我觉得我应该不是能对这些不合我心意的话如此具有忍耐力的人。

因为我在想,要是让她就这样一直说下去的话,那我或许还要被迫听到更多叫人心烦的话。

想到这里,我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以身体不大舒服为由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母亲”以极为严苛的口吻对我说:“茉莉!”

她似乎是想以此来对我进行某种警示与训教,然而我却没有太多实质的感受,无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她口中的“茉莉”这个名字,都没能给我带来任何重量。

我觉得她看起来还想再对我“叮嘱”些什么,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说下去了。

所以我告诉使女,我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不必我再多交代什么,她们便着手开始为我腾出安静的空间。

我没有去看被她们委婉地请离出去的“母亲”是什么反应,我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

我只想知道,真司今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