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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昏迷反馈在身体上的影响其实并不明显,因为第二天我便又能起身自己走动了。不过真司似乎对我的身体状况很是担忧,所以往往一整天都要紧跟在我的身侧。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有了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事情,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我就已经感到很安心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到了立夏的时节,属于夏日的炎热还未降临,枝头的花却已尽数凋谢,盎然的绿意覆盖在枝干上,焕发出一股无比蓬勃的、富有朝气的生机。

如果说我的身体状况也能像庭院中的树木一样就好了。因为我注意到真司的笑容里总是埋藏着苦涩与忧愁,为了让他能够稍微放松一点,于是我以轻松的口吻问他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指的是之前我突然又病发的事。

我带上了些许笑意对他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胆小的人?”

听到这话的真司却叫我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抬起手来,指背轻轻地抚摸着我额头上的疤痕,这令我觉得,他对这道痕迹的在意程度或许远胜于我。

我想起那薄而细长的唇线贴着我额头时的触感,想起他亲吻着这道疤痕时柔软的嘴唇。

“你很在意这个么?”我觉得有些奇怪。

真司则是反问我:“你不在意么?”

“其实,我对这个没什么感觉。”

这道痕迹带来的时不时的头疼后遗症确实令我有些苦恼,不过对这道疤痕本身,我的确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

泉子之前倒是有些担忧,为此,她在帮我梳头时还经常要特地放下来一部分头发,用以遮挡住额头上的伤疤。

我偶然听到过她在喃喃自语,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着“希望真司大人不要看到”之类宛若祈祷般的话语。

在泉子看来,疤痕对女性而言等同于可怕的怪物,甚至很有可能摧毁一名女性的人生。

她说得太严重了,这令我有些不解。我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则是说:“因为疤痕很难看……”

因为世俗的眼光总是会堪称苛刻地凝视着女性,这个社会是男权社会,咒术界更是从过去的时代起就由男性领导。他们所掌握着的是从旧时代一直延续下来的□□统治。

在这样的世俗中,“美丽”是用以衡量女性价值的重要筹码。但是在衡量男性的价值时,这个筹码就会换成“才能”或是“天赋”。

通过泉子的话不难听出来,她们都认为我当初之所以能够嫁进五条家,也是因为我有着名为“美丽”的筹码。

所以她尤其担忧,因为额头上多出了这条伤疤,我或许会失去曾经令整个樱川家都引以为傲的“美丽”,也会因此失去五条真司。

真司是怎么想的呢?我知道他总是在注视着这道疤痕,所以他肯定也是在意它的,可我觉得他的想法或许与泉子所担忧的不太一样。

我问他是否会觉得这道疤痕难看,然而真司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反倒问我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本想注视着他的双眸,可面对那双柔美的眼睛,我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睑:“我……听到了一些话。”

一股怪异的念头在我的头脑中酝酿着,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解析出其中的要素——它的构成来源于“虚伪”与“恶意”。

我为这种结论感到了一丝心惊。

这简直就像是我意图要以言语来做恶意的支架,要由此来达成某种并不光彩的目的一样。

真司也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含带着古怪而复杂的情愫。

他仿佛看穿了所有,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破。

“但你不需要在意任何人说的话,”真司开口对我说,“因为我的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语而改变。”

他告诉我,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一直都记得,在以前的时候,也曾有许多人说过让我觉得不高兴的话,不过后来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我的心脏几乎是在突突地跳动着,我觉察自己距离某些东西仅有咫尺。

我问真司:“它们是怎么消失的?”

听到这个问题,真司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说:“消失总是创造得更加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