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鹭细细算来,朔光五年海计入仕,年仅二十岁,十七年肃宗崩。文宗在位二十年,平康在位十四年……海计如今应该是六十六岁,年纪还不比高澄大,活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位海先生素有“加冠入仕,而立当国”的壮名,三十多岁就成了大梁首辅。
秉政期间跟着肃宗搞变法,把满朝大臣得罪了个遍,所以现在的百官都对他避而不谈。
肃宗亡故后,他又独自支撑着将变法推行下去,可惜文宗不支持,还把他视作权臣。他发现寸步难行,为求自保就辞官了。若非如此,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去。
凌青鹭道:“想不到海无算不但没死,而且长居北宁,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
谢秉一笑:“想是天意让我在城头遇见他。”
“你是指……”
“陛下以为,微臣为何邀陛下来此?如今风雨飘摇,大乱将至,宝座上已有中兴之主,庙堂里还需要一位中兴之臣。高阁老清正有余,能力不足,至于其他人……莫非陛下还想把何太傅从鲁东邀回来做首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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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又一次来到书楼,被那看门小童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后院,终于见到了海沉舟其人。
他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仙风道骨隐士高人,而是健康,相当健康。
他坐在那张八仙椅上,眼神平和,脊背挺得十分漂亮,脸颊有光泽,声音也洪亮清晰。若不看满头银丝,倒像一位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凌青鹭没有自曝身份,仍旧介绍自己叫宴灯,谢秉也是自称景川。
不料海计听后,捋着胡子问:“哪个宴?”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海计道:“不好不好,玉楼宴罢人皆散,烁烁明灯终成灰。此名看着热闹,实则一地凄凉,不好!”
凌青鹭和谢秉对视一眼。刚见面就评断人家的名字,未免也太无礼了,这海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却听对方话锋一转:“小友如不嫌弃,可用‘四海毕清晏’的晏字。晏,天清也,明也,又通旰。晏灯摇长夜,照破旧山河。晏灯,乃是一盏终夜不灭的灯。”
凌青鹭一怔,宴字可不是名,而是姓啊,这老人家上来就把别人的祖宗姓氏改了,他没脑子吗?
不,除非他已经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真名。
他深吸一口气,行礼道:“多谢海先生赐名。”
海先生笑道:“二位请坐。”
就这样,双方都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也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但由于并未说破,所以仍保持着师长和后辈的礼仪。
海先生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后生不惜奉千金以会老朽,所为何事呐?”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凌青鹭说话也就没顾忌了:“区区不才,敢向先生请教天下大势。”
海先生大笑两声,“老朽一介腐儒,懂什么天下大势,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被问这种问题,哈哈哈……”
谢秉适时抱拳:“我二人愿长期资助书楼,只盼先生不吝赐教。”
“……哈。”笑声卡了壳。
海计敛容正色:“有何疑问,速速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