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襄阳风平浪静,各派子弟四处巡逻,均不见西番教和夜魔踪迹,像是在刻意捉弄这些武林世家。首领们再谩骂也无济于事,谁叫敌人躲在暗处,可以将一应英豪玩弄于股掌之间。
阴暗的房间里摆着一具制作精良的棺木,棺盖半开,飘出一阵浓烈的香料气味。李从宁为人仗义,在黄筹的后事上舍得花银子,不过他忙着和翟昱明争暗斗,并没有来看过几次。纪檀音探头朝棺材里望,有人给黄筹化了妆,他看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了,但仍然双目圆睁,怒不可遏。
纪檀音问:“伯母,要将黄伯伯葬在何处?”
谭凤萱叹了声气:“打听得他出生于河南,落叶归根,送回河南去吧。”
“何日启程?”
“可能要过些时候了,最近情势危急,你也知道。”
纪檀音声音低了:“让我去护送棺木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他不想留下,亲眼见到师父屠杀无辜,抑或被人所杀。可离了镖局,他又能去哪?空荡的问灵峰,已不算是家。
谭凤萱将他抱进怀里,用力搂了一下,道:“檀儿,这里需要你,等大战过后,再送不迟。我知你为纪大哥难过,伯母跟你保证,以后雄图镖局就是你的家。去跟澄亦说说话吧,或者找你花姐姐解闷儿,别守着黄大哥了。”
她的眼神充满慈爱和悲悯,纪檀音仿佛被三月的阳光照着,虽然温暖,却总热不进心底。或许因为她不是自己的亲娘,纪檀音想,再没有人能代替纪恒,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滋味。
他神情委顿,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朱月阁下榻的小院。花月影在榕树下烹水煮茶,听见脚步声,招呼他进来小坐。
纪檀音挤出一个笑:“花姐姐,你倒闲适。”
花月影斟了一杯茶给他,俏皮地扬了扬眉:“我这叫苦中作乐。大战在即,不知能否活着回到荆州,与其愁眉苦脸,还不如纵情享受。”
“有理,”纪檀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左右看了看,未见着其他人,问道:“明烟姐姐呢?怎么让你亲自煮茶。”
“我哪里使唤得动她?”花月影觑他一眼,笑道:“你呢,怎么孤身一人?你那‘表哥’今日没缠着你?”
纪檀音微微一笑,既不脸红,也不辩驳。近日的种种变故,让他越发体会到谢无风的珍贵,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上仙鹤宫去了,打听点消息。”
花月影好奇道:“什么要紧事?”
真要讲起来,还须从黄筹开始,纪檀音心中伤痛,不愿回想,搪塞了两句,转而问起李从宁的动向:“听说李伯伯要请客?”
“可不是,还翟门主的情呢。”
纪檀音向后一仰,靠在一棵榕树上,肩膀毫无生气地垮着,道:“我不明白,谁当盟主重要吗?既是为了全武林的利益,大家就该举贤让能,有什么好争的。”
花月影笑他单纯,“你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你呢,”纪檀音盯住她,“你想当盟主吗?”
“我说不想你信么?”花月影悠悠吹了口茶,“可惜朱月阁声望不够,我只能依附于人了。”
“那李伯伯……真能当上盟主吗?”
“我看胜算很大。你可知道牛头帮?”
“没听过,”纪檀音撇撇嘴,“名字怪里怪气的。”
花月影娓娓道来:“牛头帮是湖南一个匪帮,虽说武功只属中等,但胜在人多势众,在当地名号也是响当当的。现任帮主叫做万克章,老婆共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后两个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头一个生得早,于十三年前为人所杀。”
纪檀音一头雾水,与花月影对视了半天,灵光一闪,试探道:“翟门主杀的?”
“正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万克章寻了几个月,没找到凶手,也就罢了。雄图镖局和黑道一向关系不错,若李镖头将此事告诉万克章,牛头帮少不得要找玄刀门麻烦。”
纪檀音听得呆了,好半天才想起追问:“翟门主为何杀他?”
花月影拨弄着小指上贴的金色指甲,漫不经心道:“那小子嚣张跋扈,翟昱又是个暴脾气,也不知因何起了冲突,被翟昱错手杀了。没名号的小人物,又过去许多年,想来翟昱也记不清了。只是如今他想当盟主,前尘旧案,少不得翻一翻。对了,明日宴席也请了万克章,算是敲山震虎,你瞧着吧,一定精彩得很。”
纪檀音苦笑一声。争名夺利的闹剧而已,又有什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