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犹怜草木青 九尾叶 2815 字 2个月前

师父疯了,黄伯伯死了,这个夜里,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亲密的人。

谢无风睁眼看他,居高临下的角度让眼眸显得狭长而温和,他笑了笑:“不在还能去哪?”

纪檀音捏他的手掌,探他的脉搏,趴在胸口听心脏跳动,一番糊里糊涂的忙活之后,他好似累到极致,开始断断续续地喘气。

“坐上来,”谢无风拍他的后背。

纪檀音蹬掉鞋子,拱到谢无风左前方,像某种寻求依偎的雏鸟一般,枕着对方曲起的膝盖。谢无风单手环住他,指尖拈起他一缕发丝,爱怜地摆弄。

静默片刻,纪檀音从怀中掏出白绸,递给谢无风看:“我从黄伯伯身上找到这个。”

谢无风接过来,对着油灯的光芒瞧了一会,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若有所思道:“朱砂。”

“他本来留了字给我们,结果被夜魔,夜魔……”熟悉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纪檀音喉头一梗,嗓音模糊了。荒唐、悲恸、不可置信,种种激烈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冲撞着他的心房。狼狈不堪地,他将脸埋进谢无风怀里。

谢无风牢牢抱着他,等纪檀音颤抖的肩膀重归平静,才轻声道:“黄前辈临去四川之前,向我透露一件事。”

第43章 鸿门宴

二十年前,唐连卫夫妇遇害后,堡内几名长老争权夺势,将本门分立五派,不多时相继解散,唐家堡就此衰落。因为时间久远,当年的许多细节都已湮没不闻。据传,唐连卫育有一子,为躲避追杀与争权,在父母双亡后逃进深山,无水无粮,被活活饿死。

这是江湖流传的版本,黄筹最初也只当个饭后谈资,直到夜魔出现,纪恒成为众矢之的,他才留心打探一二,这一查,便发现许多可疑之处。

纪檀音问:“什么意思,难道那孩子还活着?”

“八成是。不仅如此,他还怀疑,当初唐连卫生养的,根本不是男孩,而是一个女孩。”

“女孩?”

“嗯。黄前辈猜测,唐连卫一向想要儿子,因此女当男养,加上时间久远,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如今的样子。他此番深入四川,便是去调查当年那个孩子的下落。”

纪檀音沉默良久:“所以,师父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唐连卫后人的报复?那孩子如今在西番教?”

谢无风道:“我一时还想不透。”

纪檀音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仿若一颗暗红的火星,刹那便寂灭了,然而却使他浑身一震,后背甚至渗出冷汗。他感到羞愧和恐惧,揪着谢无风的裤脚,惶然地蠕动着嘴唇。

谢无风轻抚他的肩膀:“阿音,无需害怕。善念和恶念本都存于心中。”

纪檀音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呐呐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当年你师父若连那孩子一并杀了,便不会有如今的诸多困扰了。”

纪檀音肩膀一抖,从他身边弹开二尺,慌乱地环视四周,忽然用双手捂住脸,崩溃道:“我怎么能这么想……”

“恶念常有,但并非都会付诸实施。”谢无风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拉开了,在纪檀音额头落下一吻,“你是我见过最良善之人。有这种想法,只因你忧心师父。”

“我师父是个好人,也许他犯过一些错,但他是个好人!”纪檀音拔高音量,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在这间屋子里,他又能证明给谁看呢?纪恒堕魔,世人均可诛之,他以前的种种善举,都无关紧要了。

“我信你。看夜魔举止,像是为人所控制,当初拐卖孩童的黑狐狸,八成将他攥在手心里。”

纪檀音冷静下来,问:“他那门功夫,真是至尊大法吗?”

谢无风道:“按古籍上的零星记载,至尊心法练到第九重,真气与自然万物相通,能操风控雨,召唤冥灵,但练功者也失去心智,沦为野兽。古人虽有夸张之嫌,然而今日所见,夜魔指尖生风,不能言语……与记载大致吻合。”

纪檀音握起拳头,在大腿上敲了一记,满是悔恨:“夜魔第一次出现是在沈沛府上,那时他武功虽高,却还未有此等本事。若古籍记载为真,练成至尊大法需要火烧九十九名童男童女祭祀,我们在商丘救下云曼之后,黑狐狸一定又对许多小孩下了毒手……”

谢无风劝慰他:“你已尽力,无需苛责自己。对方步步都抢在我们前面,我们手里没线索,又遭他追杀了一路,能活命已是万幸。”

“话虽如此……”纪檀音不再言语,紧紧地攀着谢无风的手臂,将眼角的泪珠憋了回去。

当晚与夜魔一战,雄图镖局折损十名红头镖师,玄刀门死伤十七名弟子。死者的尸体被草草入殓,襄阳城内各个门派高度戒备、枕戈待旦,立誓与敌人血战到底。

夜魔练成第九重至尊大法的消息火速传遍武林,李从宁和翟昱分别发出英雄帖,号召各大门派、各路英雄齐聚襄阳,共商结盟之事,并协力斩除恶贼。一时间,大队人马相继朝襄阳进发,仙鹤宫最为忙碌,传递信息的黄纸四处纷飞。夹杂在夜魔、西番教、纪恒、至尊大法之中,当朝圣上拟授予大太监严嘉虚右相一职的消息便显得无足轻重了。如今朝中已是阉党的天下,鲁宁党官员不是被暗杀就是被流放,当初立志锄奸惩恶的武林人士自顾不暇,没有功夫理会它。只有路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敲着破碗、嘶哑地唱:“世道啊……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