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神情悠闲,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眼皮也不抬地低声笑了笑,说:“你可终于来了,方莹。”
钟灵自知与他人对峙时不能在气势上输人一头,于是回以同样不带感情色彩的冷笑:“真想不到——我以为你疯了。装疯卖傻这么久,倒也难为了你。”
女人不置可否,牙齿破开瓜子壳时迸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她干如朽木的嗓音一起传来:“这并不难,当你陷入同我一样的困境,就会明白,人在极端的生存欲望下可以抛弃一切,哪怕是尊严或理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同样让我意外,方莹。谁能想到,被拐卖后还能遇见自个儿的高中同学,虽然你好像并不记得我。”
钟灵自然不会知道这女人是何等人物,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你变了许多。”
对方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却也不恼,而是朗声大笑起来:“你一定连我的名字也忘了,也对,那会儿我默默无闻,从来赶不上你——我叫杨青莲。呸,去他的崔太太,崔夫人,我快被这称呼折磨死了!”
眼前的女人状若癫狂,神志却是清醒。钟灵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被折磨得性情怪异,还是趁机发泄多年苦闷。
兴许是见到了她不安的神色,杨青莲敛了笑,温声道:“你一定觉得我恨你没有出手相助,其实被折磨这么久,我倒学到了很多东西。没有人该无条件对你好,所有人的行为准则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的,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在那时挺身而出。更何况,”她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也指出了你的位置,我俩算是扯平了。”
直到这时,钟灵才真真切切地对眼前的女人产生了一股崇敬之情。她孤身承受苦难多年,却仍能保持较常人更为清醒的头脑与宽大的气度,实在太不容易。
相较之下,她反而显得幼稚且狭隘了。
因此她的态度也不由得亲近几分,缓和了脸色问:“那个黑衣女人就是一连串案子的元凶,对不对?你是否认识她?”
这会儿杨青莲倒显出几分玩味的神色,连嗑瓜子的动作也一并停止,尾音微微上翘,带了些疑惑的语调:“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让她这样关照你?那女人居然还处心积虑地重新布置现场,让你和那两个男人的死完全扯不上关系。我从来以为她是个复仇机器,没想到遇上你,又成了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知道。”
迎着杨青莲疑虑的目光,钟灵更像是强调给自己听:“我不知道。我在很久前就离开了这个村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把从前的事情都忘光了。”
不得不说,失忆这个屡试不爽的梗还真管用,她这样说罢,杨青莲不过秀眉一皱,也不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