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

钟灵下车后就被专程在车站等候她的表姐亲热地拉住了手。她向来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下意识缩开后却又觉尴尬。

眼前这个长相富态的青年女人自称陈洁,她似乎并未觉得钟灵的行为不妥,仍然和颜悦色地询问表妹的近况。

钟灵对方莹单薄得只有几个字的人设添油加醋,成功让女人相信她是个胸无大志,日子勉强过得去的普通白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完这个,对方的神情反倒越发殷勤。

说完方莹,钟灵又佯装好奇地询问这远房姐姐关于凶杀案的事情来。但陈洁的回答与大巴上所听到的并无大异,等她再追问,表姐便瞪大了眼睛,一副无辜模样,声称自己并不知道其他隐情。

钟灵从小在城里长大,就算去乡村体验生活,地点也是被精心开发过的旅游村。这会儿见了淮阳村的景象,才第一回感受出教科书里老生常谈的“国内巨大贫富差距”。

栋栋瓦房如参差不齐的牙齿,毫无章法地分散在路边,土墙已展露出斑驳的痕迹,随处可见潦草的涂鸦。

路灯佝偻着身子,稀疏地站立,吞吐出昏黄的光线。泥泞小道仿佛一把无止境的长剑,贯穿天边一轮残月。

陈洁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忽然偏过头问:“小莹嫁人了吗?”

钟灵条件反射般回答:“没有。”

“我可都结婚十多年了!”中年女人一脸诧异,声线也拔高了几个度,“你还没结婚?都二十五了吧?哎哟喂,不是我说你,女人啊,青春最重要,等你老了再找对象,谁要你?”

钟灵笑脸僵硬,谁能想到她一个新世纪的三好青年,十九岁大学生居然遭遇了中国亲戚极品行为之一——催婚。

大龄单身怎么啦,吃你家大米了?

“我先带你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再去看你舅舅——他们家没客房。”陈洁兀自说道,“我老公姓叶,你叫他姐夫或者叶哥都成,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儿子。”

她忽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有个亲戚家寄住在这的小孩。”

这种谨慎又厌恶的语气,真的只是亲戚家的孩子这么简单吗?

这女人夫家姓叶,她要找的小孩恰巧叫叶淮,而且是私生子……

钟灵心中已隐隐有了推测,叶淮八成就是她丈夫的孩子。女人的自尊心自然不允许陈洁说出这个事实,只能用“亲戚家孩子”糊弄过去。

她不戳破,也不再追问,乖巧地点点头。

钟灵随着陈洁走近叶家住宅,便听见接连不断的叫骂声。

这粗鲁浑厚的男声把钟灵闻所未闻的词汇结合在一起,效果拔群,不堪入耳,听得她皱起眉头。

陈洁此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苍白地朝她笑了笑。

等她再走进屋子,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身形健壮的男子手持一把破旧的木质扫帚,口中骂骂咧咧地挥打着侧倒在地的男孩。

男孩以手护住头部,看不清面孔。他并不反抗,却也并不像寻常小孩那样哭喊出声,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

想必这就是叶淮了。

钟灵是帝都警校的学生,自小又跟着正义感极强的哥哥长大,见到这番施暴场面,不由得气上心头。但念及自己现在的身份,却又不能飞身上去直接给这渣男一脚,只能佯装出震惊的神色,拔高声音喊:“住手!这是在干什么?”

脑海里客服叮咚一声:“见到叶淮,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五。”

陈洁毕竟好面子,家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只得讪讪走向丈夫,拍了拍他的肩:“别打了,我妹子来了。”

“哟,贵客贵客!”仿佛刚才的殴打从未发生,男人瞬间咧开嘴向钟灵爽朗一笑,“我是你姐夫,叶猛。”

见钟灵的视线落在叶淮身上,他讪笑一声:“这是亲戚家的孩子,太调皮了,我教育教育他。”

不愧是夫妻俩,连撒谎都这么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