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锦棠好吃点酒,或者酒糟。不比在娘家吃了要挨葛牙妹的打,反而是在陈淮安身边吃,最安全。
只是昨夜也不知怎么闹的,她早晨起来唇是肿的,喉是干的,似乎像是着凉了,混身都不得劲儿,就是想吃肉,尤其是炸酥又炖烂的排骨。
周碧枝随即就从各类排骨丸子鸡蛋片儿翻滚的锅里舀了几大碗出来给她,给她的一碗,确实堆了半碗排骨。
恰恰锦棠端着碗出了厨房,便见熙熙攘攘的,门外忽而涌进一大群人来。
为首的恰是昨日就该辞任的县令张准,而陪同着的,是临时接任县令一职的张其昌,俩位大人一左一右进了门,孙福海就跟在身后。
“陈淮安,前日你大闹县衙,接着又咆哮晋江酒楼,以致于生生气死生父,本县令昨日接到县中人的举报,今日顺带吊唁,也是通知你一声,从今儿起,我要上奏陕西提学御史,革你的秀才功名,从此,你就不是秀才了。”
要说上辈子,便个秀才也没什么,这辈子陈淮安是夹起了狼尾巴,打算要科举致仕的,一听他因为气死生父,功名都要没了,那他的前途,也就止了。
锦棠都愣在屋檐下,要看陈淮安该怎么办。
陈淮安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张大人这话怎生说的,我父亲分明是督促我兄弟几个的学业太累,中风而亡,怎能说是叫我气死的,这个罪,我可当不起。”
恰就在这时,牛皮糖一般总是缠着陈淮安不放的孙福海凑了上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便你这秀才的功名,也是你爹贿赂考官,走后门弄回来的,你压根就是个大字不识,只知耍拳的匪货,当我们一县的人都是傻子还是怎的?”
确实,陈淮安的秀才身份是陈杭塞了银子,让考官给放过的,要追究起来,县令上奏一声,他这功名就能革除。而且有了这个污名,他这辈子都甭想再考科举了。
齐梅就在窗户里看着,给何妈递了个眼色,何妈适时的,就从窗户里追了一句:“县公老爷,我家二爷的一个秀才身份,可花了我家足足一千两银子,革不得啊。”
不孝乃是大罪,气死长辈,更是天理难容,更何况功名还是花银子买来的,不过转眼之间,陈淮安就成了众矢之的。
锦棠一颗心都悬提了起来,上辈子几度日子不好过,若非锦棠哭着,拿刀架在脖子上堵着,陈淮安就跟着骡驹去做匪了,要真落入匪道,这辈子他永无出仕的可能,更何况考科举,做官。
毕竟匪,可是朝廷最忌的角色。
而在锦棠的印象中,陈淮安认识的字虽多,但是个连篇完整的《三字经》都背不下来的人。
“虽说晚辈确实爱吃点子酒,但早已戒酒多时,至于花钱买功名,张大人得相信朝廷的科举制度,真要是一千两能买一个秀才身份回来,寒门学子,又岂有再进阶时?”
这一句反问,倒是把前任和继任,两位县令都给问住了。
公然承认秀才的功名可以买,于陈淮安来说,不过是革掉功名而已,但于朝廷来说,却是能够撼动信誉基石的。
一个男人,只要打算好了这辈子是要考功名,像陈杭一样,他这辈子就没有别的生计来源,所靠的,就只有考举致仕之后的收入,秦州府多少儒生,听到这样的话,岂不寒心,会不会突然暴/动,要真乱起来,朝廷彻查,也许整座州府要抓多少人。
所以,身为官员,这话可不敢乱说。
因陈淮安一句提醒,县令张准突然就闭嘴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妥。
但气死长辈可是个重罪,要真能查实是他气死了陈杭,慢说功名,今天就得下大狱。
孙福海一脸阴鸷的笑,心说今儿必得要让你陈淮安身败名裂才行。
“昨夜安排的功课怎么样了?”就在这时,门外忽而走进来个男子,白麻棉直裰,外罩玄色狐裘披风,走至陈淮安面前,清瘦肃穆的脸,严厉的语调,居然是竹山书院的山正,康维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