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今日逼宫杀邹吾的,都是直臣诤臣,”辛鸾笑了一下,“那看来涂罡的狱,孤是不该下。”
他口气随意,听起来仿若玩笑,陆数却明明白白听出辛鸾的防备之意,只能耐下心来对答:“殿下误解臣了,臣说的是公意之心,并非指某一个人。”
“公意之心?”
辛鸾轻嗤:“仅仅五日,不必有人居中联动,就同声一气,众口一词?乖乖,南境朝廷,万众一心呐!”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明说,就是给彼此留着体面,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下了朝还有人要在他眼前蹦跶讨嫌!百官阶下齐声相胁,陆数是真当他这个主君不介意嚒?!
陆数抬头,眼神有了几分郑重:“在天灾或是政局动荡的时候,本来人心浮动,风言风语迭起,这出于恐惧焦虑,也不能说是全部因为臣子们的居心叵测……倒是殿下,您今日心中已起了成见,来日同朝议事,这岂不是要推拒百官与您为敌?”
辛鸾的眉梢轻轻一跳,这一次,没有做声。
“殿下敏情善察,今晨那个情况,您的确算得稳,做得到,以有心,压无心,之后又有邹将军捷报,一胜压住百丑。可您想必也知道,很多人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不服的,您今日捏住别人的小辫子赢得今日这一场,难保来日别人不会寻您的短处。”
辛鸾眸光忽地一利,刀一样射向陆数——
陆数毫不畏怯:“阴谋之君,才有阴谋之臣,您的心就是偏的,又怎么能怪朝臣有失公允?以暴制暴,往往不能解决问题,这样的冲突多了,能伤害对方,也能伤害自己。您尚且未握独断乾纲之权柄,就不怕众人真有一日联合起来,把局面闹到不可收拾?”
辛鸾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坐在榻上缓缓直起身来,一字一句,“陆数,你要给孤看的本事,就只有危言耸听嚒?”
他用人头数来压他?他将来会面对什么,他掂量得清楚,还不用这么个没轻没重的官吏来提醒:事关邹吾性命,哪怕让他从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做。
“这不是危言耸听。”
陆数的桃花眼,也流出几分凌厉森寒:“殿下您今日相强百官是事实,言之凿凿,立论煌煌,看似占理,其实谁都看得出您意欲何为,可一个之前未发过一条政令、说过一句准话的小太子,之前一直默然不语,因为事关自己亲信了,就忽然在家国大事前指手画脚,您要臣工,又如何能服?”
辛鸾登时坐不住,掀开被褥,趿着鞋直接气势汹汹站了起来——
陆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会觉得小太子会打他,忽地一个避让,抱住自己珍贵的头脸,“殿下可不能动手啊,臣好歹是有品阶的臣子!您也是个斯文人……”
辛鸾被他气得胸有激雷,站在陆数的面前喘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大步绕过陆数,几步走到窗下,面朝窗外,一语不发地急剧思索。
陆数在胳臂的缝隙中扭身看着辛鸾的反应,见状,他眉梢轻挑,知道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