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文奇怪,却没有再问下去,听他的话命人去收拾行装,心中狂喜。他半点也不喜欢这里,在这里即便身在一处,也总觉得和两人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行装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些年二人天南海北地走,很少在哪里长久停留,行礼永远是打好的,到了京城后,沈廷文根本没有拆封,只需稍微收拾就好。第二天两人便在码头乘上一只轻捷舒适的羽船,离开了京城。
穿插过众多繁忙的舟船,码头渐渐远去,巍峨的北京城如同一只蹲踞的怪兽,也渐渐远去。沈廷文心情极好地问胤礽:“我们去哪里?”
胤礽微笑道:“出海吧,我一直想出海看看,你不是也对海外很好奇?以前圣祖在,我不能远游,这回我们也去看一看,小六同那个英国人生活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也好好看看,让菱菱这么迷恋的大海,到底有什么魅力。”
沈廷文也微笑道:“宁安公主真是位奇女子。我原以为你或者舍不得她,为她在京城挑一位夫婿,就让她留在身边承欢膝下;或者会让她去喀尔喀接替固伦恪靖公主做一位‘海蚌公主’,继承四公主在草原上的惊人势力。没想到她竟然去海上做了位女将军。”
胤礽有些无奈,道:“自从昌平十年阿玛带着她参加了那一场大海战,她就迷恋上了大海与船……真不明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这些。她就是想当女皇帝我都不意外,偏那么野,要去女人最不适合的海上!”眼底却有一丝纵容,甚至骄傲。
沈廷文知道这件事当初的惊世骇俗,小公主甚至险些因此被宗谱除名。虽然因为她是所爱之人同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而不可避免的心有芥蒂,他还是不能不敬佩欣赏她的勇气。钦佩又不解道:“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没有挑中我们家小飞,反而看上了那个书童出身小芝麻官儿李笑。我们家小飞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多少女子神魂颠倒望穿秋水,哪里及不上那个书呆子?”
胤礽道:“李笑可不是书呆子,专情纯良却不迂腐,豁达澹泊,是真正的心胸开阔之人。菱菱嫁给他很好。陈飞虽然也很好,却太心高气傲、桀骜不驯了些,并非良配。”
沈廷文想起小公主大婚时陈飞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大海战时吃的苦头,叹了口气道:“桀骜不驯些有什么不好,他对小公主是真心真意,而且两个又都这么喜欢海,才是珠联璧合。总之,他真是欠了你们父女的。”xuanyin bought
羽船没有像沈廷文期待的那样,一日千里直至杭州海口,两人放舟海外,重新过回神仙生涯。因为胤礽上船没多久就病了。
沈廷文觉得还是低估了圣祖过世对他的打击,因为医生说这是悲伤过度所致。
胤礽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伤心,但他的病势越来越严重,昏昏沉沉,竟然渐渐有不起的趋势。
船不敢再快走,他却不允许停下来,坚持要继续前行。幸而两人出门一向都万事齐备,医生药材都是随船带着的。即便有什么缺的,运河两岸也随处有忘机阁与胤礽所创商联的生意据点,随时可以休整补充。但一碗一碗药喝下去,四五个名医会诊,他的病情还是一日比一日更沉重。
慢慢的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
一日从不知是昏是睡中醒来,看到沈廷文坐在他床边发呆,几日下来竟然清瘦了一大圈,黯淡的像一抹影子,目光怔怔地不知落在哪个虚空,一瞬间心猛烈地疼起来。
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勉力一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很快会好起来。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下。”
像在对他说又像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