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江见陈查又浑浑噩噩的回来了,站在房门口大喊:「伴当,上三坛……啊不,四坛酒来。」

陈查借酒浇愁醉了几日,一日早上忽的从床上跳起来,小江买了一包桂花糖正坐在门口逗引客栈里的猫儿,吓了一跳。

「小江,今日初几?」陈查冲过来揪住小江的衣领问。

「哦?今日?」小江掰着指头数了数,挠挠头说:「好像是初七吧。」

「初七?初七!今日初七了,明日初八了。」陈查失魂落魄地说。

「是啊,今日初七,明日当然初八了。」小江很疑惑地说。

「初八,海棠就要成亲了。」陈查喃喃地说。

小江掰了块儿桂花糖给猫儿,歪头说:「查查,你别喝酒了,你要是真喜欢花花,咱们今夜里到花花家里,管他愿不愿意呢,把他打晕了抢出来,没了新郎官儿,明天就不用成亲了,好不好?」

「好。」陈查眼睛锃亮,爽快的大声说,「关键时候还是得小江啊。」

三四、苟延求果腹富贵寻贤达

虽是春寒,在太阳底下也照的人暖暖的,北晋民风和南越自是不同,街市建筑别样新奇,民心安抚得也好,没过几日就有开了店铺做生意的,街面上来往走动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城里也多有富户,房屋连绵起伏,家大业大。阿青和阿夺带着几个校尉骑了高头大马在通业城里巡视了一圈儿赶回守备府里。进了府里阿青就瞅见几个校尉在边门那里大声喝斥,跨院里跪着七八个人在不断的磕响头。阿青走上前去,校尉见他走过来忙行礼。原来是几个校尉在厨后发现几个偷吃食的下人,又在隐蔽角落里翻出些粮食来,这才把人揪出来准备惩治。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兀自在地上额头,脑门子在石砖地上磕得「嘭嘭」作响,脑袋下触着的石砖上染了血渍了。

「不过是些吃的东西,想是他们饿得狠了。」阿青对几个校尉板起脸来又说:「又不是粮食不够,在这里作践他们做什么,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罚你们几个寅时三刻起来打扫这府里的庭院。」几个校尉垂手领了罚。看那几个人还在磕头,阿青就走过去说:「别磕了,起来吧,还回去做自己份内的事,我和管事的亲自说,给你们安排每日里的口粮。」有几个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却含胸缩背低着头,地上还跪着两个花白头发的,阿青又催促起来,那两个却只是摇头。

「那两个是站不起来的。」阿夺在身后说,又说:「你们好生下去吧,元帅宅心仁厚是不会责罚你们的。」

几个奴隶惶恐的退走,阿青看他们走路姿势奇怪,那两个年纪稍长一直跪着的人居然是在地上爬行,看得阿青心中一愣。「等一等。」阿青叫了声,几个人忙站住,身躯抖动显是惧怕得厉害。「你们的手脚怎么了?」阿青问了句,回头厉声责问几个校尉:「你们居然动过私刑了吗?」几个校尉忙跪下指天罚誓地说绝没做过,带他们从厨后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了,说,还没说什么就吆喝了几句他们就跪在那里直磕头。

「不关他们的事。」阿夺走过来,对地上爬着的一个人说:「抬起头来。」那个人慢慢的抬头,垂着眼帘,脸庞晦黄苍老,一身破衣服有几处露着干黄的皮肉,衣衫底下的身体瘦得可怜。阿夺指着他左颊上方形的黥印说:「他是奴隶,这个年纪了,恐怕是已经不会走路了。」说话间,那两个人头垂的更低。

阿青仔细看了下,面前几人的脸颊上果然都有方形的刺字,除了一个年纪不大,眉眼标致的男子。阿夺看阿青盯着那个男子的脸看,便对那个人说:「把两只手伸出来。」那人听话的伸出手来,瘦的柴火一样,右手腕脉门处赫然也有一方黥印。

阿夺放走了几个人,看阿青犹自出神盯着那些人消失的地方,扯了扯他的衣袖说:「奴隶在脸上留了黥印到哪里也走不脱,若是生的好,主人家就免了在脸上的,刺在手腕上。奴隶在北晋自古就有,什么稀奇事嘛,达官贵人,商贾富户谁家里不是成群的。」

阿夺一边儿说一边往里走,阿青紧走几步追上去问:「他们的手脚是怎么回事?」

「奴隶只能跪着,日久天长就不会走路,只能爬了。」

「只能跪着吗?那……那要他们做什么?」阿青心下不解,若是好好的下人还可以做些粗使活计,可是只能跪、爬,又能做什么?

「做什么?人能做的人不能做的,你想用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人把奴隶当纸鸢放飞,高高的抛起重重的摔下,还有的当成猫儿、狗儿养着,又或者洗干净了把肉切切吃了,只要主人家高兴怎样都行。」阿夺边走边说。

阿青愣在当场,嘴巴张着。阿夺听见他没跟上来回头看他一眼,看他满脸错愕,浑不能相信的表情,回身走过来轻推了他一下说:「傻阿青,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居然是个软心肠的烂好人。你也不用在那里瞎叹息,北晋的云拓一登基就废了奴制,算算也有十年了,你没看见那几个年纪轻些的都学会走路了嘛。不过,他们带着黥印放出去也找不到好的营生做,多半还都是留在主人家存活。」说到这儿,看阿青脸色还没缓和,就安慰他说:「等攻下北晋,你再颁布严令,改善制度,你放心,慢慢会好的。」

阿青半晌点点头说:「如此说来,这个云拓倒是个好皇帝。」

「哼。」阿夺冷哼一声,阿青看他眼神瞬间寒了下来,不知何故,阿夺抿了半天嘴,横了阿青一眼说:「云拓的生身母亲是宫中的奴隶,他虽是北晋二皇子也改变不了他母亲的命运,一次趁……趁……先皇离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为了一点儿小事把他母亲杖毙了,尸身拖出去喂狗了。他自小就没人理睬,受尽了委屈,所以一夺了帝位就颁令废了奴制。你以为他真是可怜奴隶吗?哼,不过是为了抹清自己低贱的出身而已。」

「咦?你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阿青看他侃侃而谈,好像知之甚详的样子。

「哦?我……我在北晋军营里待了两年嘛,听他们说的。军营里有好多替自家主子从军的奴隶。」

阿夺解释了一下忙说,「你不是要找那几个谋士商量攻打汴都的事情嘛,还不快些。」阿青忙跟上一起进了内院。阿青到底还是不放心,亲自嘱咐了府里管事的问了有多少这样的奴隶,让好生对待,每日给足了吃食才算。

众人落座,商量了半天,计谋慢慢的成形,虽谈不上完美无缺但是针对汴都守将樊虎应该有效。谋士萧伯沉思说:「这计划倒是可行,不过……」

阿青忙问:「萧先生有何顾虑,请尽管说。」

「咱们设计攻敌,只怕西齐增援,如果西齐出兵,樊虎必会出城全力一击,到时候恐怕我军会腹背受敌。」

一个谋士点头说:「这次汴都如果失守,北晋必亡,那云拓必会派使臣去向西齐求助,只不过咱们大军连战皆胜,西齐不一定会自找灭亡。」众人俱都认为虽是如此却不得不防,必须派兵防守后方。

聊了半日,校尉奉上茶点,小龅牙的谋士刘宇间歇中忽然说了句:「明日初八,西齐靳刘两家联姻一事坊间流传甚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