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迁不愿让他太费心思,迟疑着拿不定主意,段星河见状,笑了笑说:“那我自作主张了。”
“嗯,”梁迁叮嘱道,“骑车小心。”
段星河离开后,兴邦律所变得愈加静谧幽暗,梁迁对着建设工程合同发起了呆,直到手里的铅笔“砰”地掉在地上,才如梦初醒,重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晚上十点,法律意见书的草稿完成了。梁迁站起来活动颈椎,拿着杯子到茶水间接了一杯纯净水。为了等段星河的夜宵,他一直没吃晚饭,沉浸在工作中也不觉得饿,直到这会才感到饥肠辘辘。
他准备发消息问问段星河,打开微信后搜索姓名,跳出来的聊天界面里只有孤零零的几条记录。
最近一条消息已经是五年前,梁迁问段星河,你是明天下午三点五十到上海吧,我去高铁站接你。可能是对方迟迟不回复,当晚他又问了一句,你不会不来了吧?
往上翻,聊天记录很快就到顶了。这也不奇怪,因为梁迁一直没有段星河的联系方式,还是大三时去北京比赛,几个老同学聚会才加的微信。
那次聚餐总共八个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本来没叫段星河的,但梁迁再三拜托一个关系不错的男生,让他给段星河发个消息。
在北京读书的五班同学有个微信群,段星河也在里头,费了一番功夫,那个同学总算把梁迁来北京比赛,大家伙出来聚一聚的消息传达到位。
“他不会来的啦,人家学霸忙得很。”老同学们信誓旦旦,语气笃定,但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段星河竟然赴约了。
他穿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胸前印着老虎幼崽的图案,头发比以前长了些,眼神和气质还跟高中时一样,矜持而克制。梁迁记得很清楚,段星河走进包间,抬起头,第一个看向的人就是自己。
段星河平常很少跟老同学们来往,这次主动参加聚会,大家既措手不及,也感到惊喜有趣,纷纷出言调侃。段星河微笑以对,偶尔轻声辩解“我不是学霸”,很无奈的样子。
居中联络的男生笑嘻嘻地推搡着段星河,说:“来来来,坐梁迁旁边,今晚就是他非要把你叫出来的,打扰你学习了,让梁迁罚酒三杯。”
段星河在梁迁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梁迁歪过头想跟他寒暄,恰在这时段星河也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夹杂着一句绵绵的问候:“嗨。”
梁迁感到耳朵一阵酥麻,笑着说:“嗨,好久不见。”
那个晚上过得相当愉快,段星河依旧寡言少语,但是干什么都配合,而且全程挂着和煦笑容。在老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聊天的时候,梁迁主动拿出手机,加了段星河的微信。
“在B大怎么样,还是第一名?”
段星河哂笑:“人外有人。”
他们两个都目视前方,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也不知在心虚什么,但是肩膀靠得很近。
“你呢?在F大过得很好吧,听说你们院花追求你。”
梁迁呛了一口啤酒,放下杯子,用余光悄悄打量段星河。段星河的皮肤非常光洁,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细腻温暖,尤其是那颗泪痣最为鲜活。
“你怎么知道的?”他压低声音问。
“听说的。”段星河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和一只递到面前的杯子碰了碰,说了几句场面话,喝了一大口酒,赢得一阵喝彩。等众人的视线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开了,他才继续说:“那你有女朋友了?恭喜啊。”
“有个屁,我不喜欢她,拒绝了。”梁迁感觉胸口憋闷,好像身处一个密闭不透气的环境里,热意和烦躁沿着四肢百骸、毛细血管逐渐蔓延。
同学们聊起渔州中学前几届某个学长的风流韵事,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甚是欢腾。梁迁和段星河都不插话,只是捧场地微笑。
趁他们谈得热火朝天,梁迁悄悄往段星河的方向挪了挪椅子,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段星河配合地向左歪过头。
梁迁盯着段星河的耳朵,段星河的耳朵很小巧,耳垂圆润饱满,白白的,像椰果或者布丁,给人一种很软很弹的感觉。
“其实我……”梁迁大概停顿了三秒钟,在那个短暂的间隙里,他的心脏激烈地撞击着胸腔,但是他的外表却很平静,甚至是游刃有余地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喜欢男生。”
段星河的动作僵住了,两瓣轻轻抿住的嘴唇因为错愕而分开了一条缝隙,片刻后,他侧过身子,直直地、定定地望着梁迁,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嫌恶的神色,更准确的说,里头什么都没有,除了倒映的灯光和梁迁的影子。
“你俩干嘛呢!”一个女同学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笑吟吟地调侃梁迁,“你别欺负我们段星河。”
梁迁抱不平,高声嚷嚷:“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整个高中三年都是他在欺负我好不好!”
大家都笑了,段星河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