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不解,梁迁抬了抬下巴,说:“高中的时候,你可是难开尊口。”
对话陷入僵局,气氛变得微妙而沉闷,好在热气腾腾的干锅牛蛙及时上了桌,两人寒暄着动了筷子。
梁迁心不在焉,食不知味,估计段星河也差不多,但是谁都没表现出来,只交换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于食物的评论。梁迁小时候常来这个美食城吃饭,那时兴邦律所周边远不如今天繁华,当时做干锅的就是这夫妻俩,十多年过去了,周围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还坚守在原地,见证着时代的变迁。
段星河附和说,味道挺好的。
他夹菜时,衬衫袖口往后缩,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上面有一条泛白的伤疤。梁迁注意到,他袖子底部磨损得厉害,扣子脱落了,但线头还纠缠在衣服上,像是完美表演的一个破绽。
不知段星河是不是察觉了梁迁的目光,后来他把袖子卷了两层,线头就不见了。
安静地吃了一阵,段星河忽然问:“你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做律师的吗?”
梁迁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想?”
“你爸是律师,你妈是法官,很自然吧……”段星河讲几个字,便顿一顿,好似底气不足。
梁迁觉得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爸是律师,我妈是法官。”
“以前……大家都知道啊。”
梁迁的家世确实不是秘密,许多高中同学都清楚,但他没料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段星河同学,也会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闲话。
天色渐渐黑了,这顿古怪而沉默的晚餐即将结束,梁迁将杯子里的酸梅汤一饮而尽,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段星河退学的原因。虽然以他们的交情来说,刺探隐私似乎有点逾距,但梁迁有种直觉,只要他问了,段星河就一定会回答。
“那个……”梁迁刚起了个头,忽然话锋一转,“你赶时间?”
从十分钟之前开始,段星河就开始看手表,并且看的频率越来越高。
“嗯,”段星河被他点破,索性老实承认,“家里有点事,要在天黑透之前回去。”
“天黑透”这个时间点含糊不清,梁迁扫了一眼窗外,不愿耽搁段星河的正事,就提议今天先这样吧,反正以后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
段星河轻声说好,和他在美食城门口分别。结果梁迁从地下车库出来,竟看到他还站在路边,神态焦急而疲惫。
梁迁把车停在他面前:“还没走?”
段星河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说:“电动车送去维修了,我打滴滴,司机还没来。”
梁迁敲敲方向盘,“上车。”
“没事,不用,不麻烦你。”段星河有些局促地推脱。
或许是失掉了年级第一的光环,如今他的拒绝在梁迁面前没有什么份量,梁迁直接下车,拉开副驾车门,用一种戏谑的深情眼神看着他,说:“非要我下来请段先生?”
段星河推辞不过,只好坐进车里,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否因为觉得屈辱。
“住哪?”
“红枫路。”
梁迁隐约有点印象,那边应该属于老城区,二十年前就人员密集,治安堪忧,不知道现在建设成什么样了。他按照地图导航往前开,过了两个红绿灯之后,问段星河,介不介意我放音乐。
段星河摇头,于是梁迁按下播放按钮。
吉他前奏刚刚响起,段星河就笑了,说:“制冷剂乐队。”
“你知道?”自从今天下午跟段星河重逢,梁迁受到的震撼就一个接一个,他兴奋又诧异地审视旁边的人,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段星河点燃。
段星河不敢托大,谨慎地说听过一两次。
“他们很小众,国内做noise pop的比较少,做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制冷剂的第一张专辑最经典最好听,叫做《欲望河谷》,当时只发售了三百张唱片,现在已经绝版了,”梁迁来了谈兴,整个人容光焕发,段星河被他感染,专注地望过来,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高二的时候,不知道谁送了我一张《欲望河谷》,我到现在还留着。你要吗?可以借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