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段星河顿了顿,小声说谢谢。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路面还坑坑洼洼,已然是进入渔州老城区了。嘈杂脏乱的居住环境令梁迁频频皱眉,尤其是当段星河请他停车,说前面的水泥路常年被小摊小贩塞满,轿车没法开进去时,终于忍不住抱怨:“怎么回事,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不是早就说要开发吗?”
段星河说:“原来的开发商破产了,所以拖了好多年,听说这回是真的,马上要拆迁了。”
梁迁见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确实无法再进一步,只好靠边停车。
“你住哪?”
段星河指了指远方一栋五层高的楼房,略带羞愧地解释:“比较老旧。”
岂止是老旧,简直是破烂。那栋楼明显是几十年前的建筑,墙体斑驳不堪,多处皲裂,潮湿的底部长满青苔,四处都是烟灰般的污渍,每个细节都写满“饱经沧桑”。
高中时两人交往并不密切,梁迁不知道段星河竟然住在这种地方,不,应该是全班同学都蒙在鼓里,因为段星河总是独来独往,孤僻寡言,甚少参与同学间的社交。
“那我走了,”段星河向他致意,说谢谢你,梁迁。
他的嗓音很清澈,像流水一样悦耳,十年来似乎不曾改变,在梁迁的印象中,这是段星河少有的、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
他莞尔一笑:“好,明天见。”
段星河穿过卖袜子、卖灭蟑药、卖小吃的三轮车和地摊,穿过一帮袒露着上身,谈吐激情而粗俗的中年男人,消失于街道尽头。梁迁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那片白衬衫在视野中异常鲜亮出挑,与周围人声鼎沸的环境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后,梁迁回到天泽园。这片小区虽然也有十几年历史了,但地段好绿化佳,里头又都是些独栋或联排别墅,因此房价一直蹭蹭蹭地上涨,远非段星河居住的老楼可以比拟。
他扔下车钥匙,打开空调,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一口气灌下半瓶,然后躺倒在沙发上休息。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姚南冬也回来了。
“哟,我们光荣的人民法官加班结束了。”他懒懒地支起肩膀,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臭贫。”姚南冬脱下皮鞋,活动着酸痛的肩膀朝他走来。
“我给你捏捏。”梁迁拍拍旁边的沙发垫,示意母亲坐下。
他一边给姚南冬按摩,一边说些闲话,眼看都九点半了梁宴杰还不见踪影,忍不住问:“我爸呢?”
“和司法局的周主任吃饭呢。”
“什么山珍海味能吃这么晚,”梁迁口无遮拦,怪腔怪调地调侃,“不会是找小姐去了吧。”
姚南冬噗嗤笑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不怕,待会我给你干妈打个电话,拿他们一个人赃俱获,让你爸去看守所蹲几天。”
梁迁哈哈大笑,手上不紧不慢地按揉姚南冬的太阳穴,“干嘛,滥用职权啊。”
“要不然就雇个演员引诱你爸,”姚南冬做了个乐团指挥“结束”的手势,“来一个瓮中捉鳖。”
“那也是钓鱼执法。”
母子俩正说笑,别墅外面传来一阵汽车马达的轰鸣,随后是两方的寒暄客套,过了几分钟,汽车声远去了,梁宴杰用指纹解了锁,走进别墅大厅。
“都在啊?”梁宴杰笑呵呵地换鞋,身上飘着一股酒香,他今年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了,但外形、体态和精神头都保持得不错,像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谁能给我倒杯水。”梁宴杰走到母子俩身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累了,”姚南冬幽幽地说。
梁迁学舌,“我也累了。”
“小混蛋,”梁宴杰笑骂,“我年轻的时候一天开八个小时的庭,完了连夜赶火车去调查取证都不觉得累。”
“那是你,我还是要命的,不然回渔州干什么。”梁迁到厨房给他老爹泡了一杯蜂蜜水,看梁宴杰喝了几口,神色舒缓了,试探着问,“所里新来一个保洁,你知道吗。”
梁宴杰点头,“挺帅的一个小伙子,气质好,干活也麻利,就是不爱笑。对了,他跟你高中那个总考第一名的同学名字还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