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究竟教养良好,即使觉着这崇拜太过,回答时还是对上童延的眼睛,平静地说:“过奖,不难学。”
就这反应?童延继续演,在石桌另一边坐下,还找了一个最正确的姿势趴在桌上,手撑着下巴装模作样地“认真”欣赏起来。
然后他就是在这时跟着聂铮在东非大裂谷会合的,这事童延过后每每细思都想扶额:
大概是为了给他加菜,老太太去后院抓了鸡。可还没进厨房,那鸡十分张狂地挣脱了,扑腾翅膀一跃三尺高,嘶叫着从童延脑袋上飞掠过去。
童延什么脾气?头上毛还竖着几根,心里骂着娘,笑眯眯地起身撩起了袖子,“放着我来!”
听见聂铮问了声,“你行?”依然没能把他拉住。
这还不止,把鸡逼到犄角旮旯,童延一把抓住。手里炸了毛的鸡疯了似地挣,他冲到水池边上,拿起刀照着鸡脖子就是一抹。
鲜血飞溅,世界安静,童延心里气也顺了。
转头就见聂铮高大的身子立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要完!懵懂无知的傻白甜还在吗?
童延倒竖的眉立刻平复下去,十分天真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谙世事小白兔样。亲娘老子欸,配着他手上脸上的血,好像,成恐怖片了?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聂铮突然笑了。唇角微微舒展,就像一尊完美无瑕的石像瞬间附着了血肉,一惯缺少情绪的英俊面容瞬时生动起来,依然深沉,可又出奇的迷人。
“干得不错,”聂铮说,“就这样,别客气。”
第8章 太岁
聂铮说别客气才是真客气。习惯了各色人等的谄媚,他怎么会觉察不出童延在他面前做作?
童延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跟他待着不那么自在也在情理当中,只是,聂铮觉得这孩子时时把自己当成老板奉承没必要,可直言无礼且伤人,于是他选了个温和的方式说出来。
鸡杀完,平日看顾老太太起居的人也回来了,聂铮让童延把鸡交到那人手上,随后说:“洗洗,过来休息。”
童延如蒙大赦,抹了把脸,掸了掸手上的水,又回到石桌边上坐下了。
聂铮则继续归位编藤织,此时看起来心情不错,间隙侧头瞟一眼童延,“在家经常做家务?”
童延还有什么不明白,合着这位喜欢勤劳踏实的款,自己刚才算是歪打正着了。
果真君心难测,他说:“有空就帮把手。”
聂铮居然跟他开了玩笑,略微点了下头,不无赞赏地说:“嗯,身手了得。”
先前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是根绷紧的弦,此时却全然和缓松快下来,童延反而不自在了。
他胳膊撑头坐着,只瞧着他捉摸不透的金主大人,一时没说话。
聂铮这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衬衣,卷着衣袖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不像往常那般滴水不漏,难得的闲适惬意。身子略微前倾,手肘搁在两边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把柔韧的藤条理顺,不厌其烦地盘结,强大男人看起来竟然十分细致柔和。
藤架叶隙筛漏点点阳光,天气和暖。
很奇怪,一直到好多年后,童延都记得这一刻。聂铮不言,他不语,时间无声流逝。数载光阴后他才明白,岁月静好,正是如此。
可十八岁时的童延没能量体会这种在他看来没边没沿的事的,年轻对他来说意味着轻浮躁动急功近利,唯有感情那一窍堵得死死的,半丝没通。聂铮给他洗来一把好牌,他顺手就打得稀烂,活生生把金主弄成了个抖S,而他只好当个抖M。
正如这天,聂铮跟他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突然转头正撞见他歪着脑袋挠痒,目光定在他身上一时没动。
童延不明所以。但他看见聂铮抬手点了下自己左侧颈的位置向他示意,“这儿,鸡血没擦干净。”
他立刻端起茶杯到了点热水润湿手心,摸了下脖子。
聂铮依然瞧着他,“没擦到,往上点。”
童延突然想起他那儿有颗红痣,聂先生以前可能没注意。他脑子里头一个激灵,甭管说的是不是那颗痣,得来个身体接触啊,多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