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晋江独发

嬴政挥手遣退众人,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

秋高气爽,吹散酷夏带来的炙热,撩起两人略散的额发,露出相似的深邃眼眸,却带着不同的气势,一人凌冽如冰,一人温润如玉。

半响,寒冰倏然化开,嬴政柔声道“坐。”

“谢父皇。”

扶苏眉眼微弯,拱手应声后在嬴政右手边落座,率先慰问道

“儿臣听闻大同之策已步入正轨,与父皇同喜。父皇近日勤政,废寝忘食,儿臣本应该来慰问些许,但又恐打扰父皇政务,还望父皇见谅。”

嬴政笑道“吾儿有心便好。”

说完,又毫无征兆地问起扶苏“大秦新订官制三公九卿,所数为何”

扶苏并无意外,父皇时常考校自己秦国学问,现今新策逐渐完善,扶苏想到近日父皇会有一问。

扶苏不假思索地应到“三公乃丞相、御使大夫、太尉,九卿则为奉常、宗正、郎中令、卫尉、太卜、廷尉、治粟内史和少府。”

嬴政“农忙播种规定数量为几何”

扶苏“种稻、麻亩用二斗大半斗,禾、麦一斗,黍、答亩大半斗,菽亩半斗。”

“善。”嬴政点头后微顿。

“甲盗窃,如在捕获时估其赃物价值,所值应为3两钱,但吏当时没有估价,直到审讯时才估,赃值超过5两钱,甲和吏应如何论处”

扶苏从善如流“甲当黥为城旦;吏为失刑罪,吏知而端重若轻之,为不直。”

嬴政追问“官吏判何刑”

扶苏略一犹豫,“候刑。”

嬴政这才满意夸奖道“功课做得不错。”

为王者,需要清楚地明白了解自己国家的国情,且铭记于心,才能对于突发情况坦然处之。

嬴政自己如此,对扶苏的要求亦是如此。

扶苏浅浅一笑,随即眼底划过一丝犹疑,但还是拱手道。

“儿臣近日研习新律,颇有心得。官吏不公,小惩即可,发配边关瞭望敌情,无疑送死,是否太过苛责”

嬴政笑意渐消,眼底泛起不虞。

每次和扶苏探讨律法,对方都会“冒死”劝谏自己,自己虽然有所准备,但每每听见这些辩言,还是会怒火填膺。

扶苏显然也是经历不少帝王沉沉的势压,此时不慌不满,依旧情深意切。

“儿臣深知七国习俗旧策不同,唯有律法约束几分,才能平定百姓浮躁。只是,正因为民心不一,新律刑罚稍重,若激起百姓逆反之心,秦律严苛之名已有说法,假以时日,儿臣唯恐天下再乱。”

嬴政冷声道“如若自律,何会触法不过是性恶之人胡诌而已,引得如你这般的、心怀妇仁之人申明正义。”

被嬴政狠声刺了一句,扶苏依旧平静,这样的言语他听的亦是不少,父皇没有抄墨砚说明对方心情尚可。

因此,扶苏再次大胆谏言“人性难测,并非是黑即白,生来就为恶,亦有生性纯良之人,不能一概而论。”

嬴政嗤笑是啊,人性本善。”

扶苏有些惊诧与对方的松口,可嬴政下面的话让他身影一僵。

“就如你一样。足月不吃母乳,挥手打翻食碗,洒的你乳娘罗裙尽湿;一岁不顾劝阻,追鸟掉入池塘,惊动不会水的内侍呛水高烧;三岁更是逞强攀鼎,落入鼎底哭了一天一夜。”

扶苏

嬴政幽幽道“哭声于鼎中盘旋,萦绕咸阳宫上方,久久不绝,吓得几个宫人屁滚尿流不说,还在深夜磕破脑袋。”

害的他跑遍大半个咸阳宫,最后还是听到宫人大喊“有鬼”才循声赶去。

对方精雕细琢的脸蛋上灰尘和泪痕交织成泥,东一块西一块地糊在脸上,正坐在鼎内仰天嚎啕。

嬴政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一个人的小舌头,在撕心裂肺的时候,能震颤得如此厉害。

“父皇”

似乎是嬴政眼里的揶揄尤为明显,扶苏不知是羞还是怒,双颊微红,稍微提高音量,打断嬴政的话语。

“稚子荒唐之事,怎可拿到此处言说”

想到扶苏以前的趣事,嬴政心头的阴郁稍微驱散一些,微微挑眉,问道“有何不可”

扶苏正要反驳,嬴政率先出击,“你坚持人性本善,自然以你为例。”

幼时如此叛逆,成人后这份倔强却只用在了与自己争吵上,既如此,为何看到那封子虚乌有的遗言,却不留平日半分叛逆

看着下方生动鲜活的儿子,嬴政眼眸微动,敛下其间的复杂怆然。

扶苏不知道嬴政的心绪,满腔的劝谏在这一瞬间如鲠在喉。

他才一月有余未见父皇,父皇何时变得如此无赖,倘若在往常,对方必定不会如此地无赖还莫名地,让人感到

感到亲昵。

扶苏一时哑然,垂下眼眸。

嬴政见扶苏不说话,也没有继续翻对方的旧账,而是重新抬眼,静静地看着对方,心下情绪翻滚,最

终回归平静。

片刻,嬴政提起笔铺开王书。

笔走龙蛇,嬴政动笔一向挥洒自如,只是这次,笔杆却难得的慢了下来,一笔一划,嬴政写得格外细致认真,仿佛将心底不知名的情绪也一同注入。

在嬴政动作的时候,扶苏看似端坐,实则遮掩着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他的父皇,倏地有些恍惚。

幼时,父皇对他要求严格,只关心自己课业;稍微长成些,记忆中,自己与父皇除了心平气和的考校外,总会有一场争吵,甚至激烈了,自己还会受些伤。

虽然扶苏从未埋怨过,但心底,还是渴望与对方亲近的。

这样安静共处一室的时光,以前竟从未有过。

窗外树影簌簌声轻柔,此时屋内平白有几分温馨安稳。

半响,白纸上迥劲有力的

回勾提起,嬴政的情绪也在一瞬间清空。

嬴政将笔放下,拿起一旁的传国玉玺,沉闷庄严的轻响落下,玉玺与白纸一触即分,红印落成。

嬴政示意呆愣的扶苏上前。

扶苏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起身来到嬴政面前,接过对方手中的王书,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瞳眸骤缩,下意识扭头看向嬴政,正巧与嬴政沉心静气的眼眸合上视线。

随后,他听到他的父皇同他说。

“去边关吧,扶苏。”

人群往来,惊起树枝那道幼小的、黑色的身影。

麻雀掠过万里无云的晴空,再次落到熙攘的屋檐,下方两道红色身影缓缓走过。

唐慈关闭悬浮在面前的光幕,得抓紧时间了,他们已经快离开城中了。

林月华说道“周围来咸阳城投稿的人日渐增多,出城勘验排队也需要时间,我们抓紧点,能赶上。”

唐慈颔首,正在此时,两人身后正梳理毛羽的麻雀,眼下一花,就见街道下方倏地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炮弹一般冲向站在十字路口的两道红。

林月华和唐慈两人正打算跑起来,身后便齐齐受到一道重击,两人身影不约而同地前仰。

刚一站稳,就见纪子昂从一旁身后窜出来,抬手和两人打招呼。

“呦”

林月华aa唐慈

两人虚眯着眼笑容灿烂的纪子昂,没有说话,纪子昂看着两人兴致不高的神情,问道“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纪子昂挺了挺胸,侧身将别在腰间的书本展示给两人看,故作惋惜地说道

“也对毕竟率先能看见扶苏公子的人是我。你们知道的,我也不想,但是陛下他信守承诺,我只能尽我全力,做好和扶苏的报道。”

他为了这篇报道可是闭关修炼,编写不少问题,保证让公子扶苏这篇报道在大秦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登场

唐慈上下打量纪子昂,视线夹杂着无语,陡然翻了个白眼。

林月华柔柔一笑,“既然如此,扶苏公子的第一篇报道就靠你了,纪大社长。”

纪子昂笑嘻嘻地应下林月华明显的阴阳怪气“那是自然”

似乎是觉得两人的不开心有些明显,纪子昂顿了顿,建故作玄虚道“虽然陛下只让我一个人去采访,但是我带几个助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唐慈别过脸不吭声,林月华也像是没有听出纪子昂的言外之意一般,不为所动,纪子昂眉飞凤舞地瞅了他们一眼,直言道“你们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让你们当我的助理去宜春宫。”

纪子昂凑上前,压低音量“这可是多少大学生都求不来的机会”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纪子昂神情依然满是嘚瑟,仿佛中了天价彩票一般。

唐慈现在才扭头看向纪子昂,眼里的无语逐渐被同情替代,随即举起纸滚。

纪子昂

额头青筋一跳,纪子昂龇牙咧嘴地上前揽住唐慈的脖颈,咬牙切齿道

“臭小子,你别不知好歹在章台殿用我的脸写字,让我顶着你写的那几个破字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脸面的事情,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唐慈有些喘不过气,抬手狠狠地敲打几下锢在自己的脖颈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敲开,还越发被嘞得面目通红。

唐慈眉目倏地一凶,伸手捅在纪子昂的腰间,用力一拧,纪子昂顿时发出惨叫。

“啊啊臭小子谁让你掐我的腰子的快放开快放开”

纪子昂因疼痛不禁放开唐慈,但唐慈显然是个不吃亏的,拧着对方腰间的软肉硬是不放手。

街道人来人往,纪子昂的惨叫让众人纷纷绕着三人走,时不时投过来异样的眼神。

林月华耐着性子等两人大打闹,但实在是顶不住周围的看神经病的视线,上前将两人分开,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纪子昂躲到林月华身后,隔着对方看着凶恶的唐慈,委屈巴巴和林月华告状。

“华姐你看这个臭小子我们不带他了我们自己去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