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午梦千山,窗阴一箭(四)……

直到一声没能压住的闷咳声响起。

陈青木面色一变“师叔”

“”

许久后,洞府山门大开。

一身红衣的女子踏出洞府,唇色殷殷,如沾血痕。那双眸子仍旧如剑,清凌地透着霜色。

“查到是谁了”

陈青木回神,咬牙摇

头“我还在查,但确是仙门势力。”

“难怪。”云摇轻笑,“屠白虎城恶首时,我还在心里骂过他,骂他这些年忙于杂务,疏于修行,竟是那样一群废物都能伤了他的命好啊,真是好。”

云摇垂手一握,奈何剑劈碎了半山浮云,破风而来,骤然横在了她身前。

陈青木脸色微变“师叔要去哪儿”

“自然是众仙盟。”

“我还没有查到罪魁祸首,也不知具体有哪几个仙门参与”

“没关系,我没打算伤任何人。”云摇咽下口中血腥气,“只是我近些时日行气不顺,须闭关一段时间。在那之前,防宵小异动,须得做点准备。”

“师叔要准备什么”

“封剑”

云摇眸含煞意,冷然望向极东“众仙盟,天山之巅。”

一日之后。

奈何剑在那座被人一剑威赫、引万剑俯首的众仙盟山巅,以一声清唳传遍仙域,宣告乾门之首、仙域第一人云摇,将于今日子夜入山闭关。

神剑“奈何”自此封于天山之巅。

此后三百年都将这事传为美谈。

而世人不知的是。

封剑当日,于天山巅顶,这位天下第一人在一众敢怒不敢言的众仙盟长老间,除了一柄威赫仙域的长剑外,还留下来了一席话

“奈何剑下,斩魔三千。不惮再添。”

“我闭关后,广迎天下魑魅魍魉到乾门造次,且待来日,看谁以满门接我破关第一剑”

是夜。

乾门,天悬峰。

天悬峰的峰顶是片被一剑削平了的山石,切面光滑,像是一脚不慎,就能从这峰顶滑入万丈深渊里。

宗门内曾传闻,这是当年乾门七杰中最严厉的四师兄杜锦,以他从不离身的一柄玄铁戒尺,一尺子给调皮捣蛋的小师妹云摇的山头削成了这样。

那时候宗门里总议论,也不知道小师叔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四师叔气成那样。

再后来,宗门里就没人传了。

那一代人几乎全都死在了那场仙魔之战里。

“这一杯,就敬我最温柔可爱的四师兄”

慕寒渊拾级而上,到达峰顶时,看见的就是醉得对月提壶的云摇。

他垂了眼帘,走过去,一抬手腕,便将带上来的狐裘大氅盖在她只穿了件薄裙的身上。

云摇回眸,笑吟吟地一把攥住了少年要撤开的手腕“咦,这位小师弟,你长得好眼熟啊”

慕寒渊眼神微动,但并未看她,只轻言得似乎习惯也无奈“师尊,你喝多了。”

“嘘小点声别让太一老头听见什么喝多了,我这是修炼,这是灵力所化的琼浆玉液,才不是酒”

“是,师尊说的对。”

慕寒渊随她握着,他垂着眸,凌厉微曲的指骨缓慢抚过,将大氅露出的她裙角掩好。

到整理过女子松散凌乱的长垂青丝,用她最常用的缀着不知名小花的发带束起,慕寒渊像是沉湎方醒,此刻才察觉,身前的女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没了动静。

他眼帘垂扫,向下望去。

却对上一双倒仰着望他的,浅色盈盈的眼睛。

慕寒渊刚要开口。

“不许死。”

他忽听得她喃喃,不由怔然“什么”

脱去了她平日一身倦懒或是不正经,也或是凌人气度,此刻持有那副十七八岁模样的人就仰在月下,像只是个不经世事的醉酒少女。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举高了手,像要摸他长翘的眼睫“不要死至少,不要再死在我前面了。”

慕寒渊怔在那儿,竟是一直到她的指尖慢慢触上他柔软的睫尾,像是要点到那颗淡色的小痣上。

慕寒渊蓦地回神,一瞬竟似神色狰狞。

“师尊”

“”

一句惊声,云摇兀地从醉意里回过清明。

她立刻心虚得想把手缩回来。

可惜她之前就发现了,在慕寒渊七情光团的记忆里,想做违逆他原本记忆中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慕寒渊不退还好,这一退,立刻就勾起了云摇眉心封印的那簇邪焰。

约是隐忍数日后的骤然爆发,云摇一时不备,被那滚烫至极的邪焰游走全身,几乎将所有筋脉经络烫了一遍青石上的红衣女子登时面红如绯。

云摇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的。

慕寒渊似乎察觉她有异,仍持着那段距离,但哑声问道“师尊”

“停”云摇运气,面色一变,“就站那儿,别过来。”

“为何”

“我”

云摇咬牙。

她总不能说,被眉心邪焰和他体内丝络之间的牵引力所累,她现在只想把他扒个干净吧

“无、事。”

云摇在忍得咬碎牙前,飞快判断了下要走

石阶下峰顶,哪一条也得先经过慕寒渊。

沉思三息。

云摇转身从峰头上跳下去了。

“为师闭关去了了了了你好好修炼炼炼炼”

袅袅回音,长荡于天悬峰前。

少年不自觉便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过,又拂落了辊着银线的宽袍广袖。

他像是有些憾然,垂眸,望着自己渐渐透明而淡去的身影“到这就要结束了啊。”

“但没关系。”

“师尊,我们终究还会在真正的现世里相见”

他轻缓勾唇,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女子红裙消失的山崖绝壁,他漆眸里如晦墨海,沧波万顷,滔滔覆天。

那人声音渐渐沉哑。

“相信我。到那一天前,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师尊。”

这一跳,云摇就坠落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其间只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那诡异邪焰所缠,如割如裂,又如烈焰上炙烤,痛得人几乎疯癫,最后一丝清明神识被她牢牢守住,又十分不解

她跳下去前明明是要闪挪到闭关洞府内,此刻为何迟迟不落地

总不能是定错了位置,把神魂摔进了无间地狱里吧

云摇正思索着。

砰。

她似乎落入了一片冰凉沁人的山湖中,所触之意如丝帛,如冷玉,眼前恍惚又见慕寒渊那片七情之海。

她不由得沉浸其中,只觉周身经脉里的邪焰都被慢慢抚慰消泯下去。

大概是回到三百年后了

终于。

云摇心底长松口气,想想都后怕。

还好云摇当年闭关够及时,不然邪焰封印爆发,恐怕慕寒渊都要被她给

一隙薄光入眸。

云摇艰难地眯了眯眼。

灯火恍惚间,她看见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似乎是客栈内的房间。

是谁将她带出藏龙山了

房中又为何如此的暗

云摇想着,刚要抬手,就察觉指尖下触感十分奇怪。

像是温凝细滑的羊脂玉

红衣少女眯着眼低下头,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所在

她跨坐在一张榻上。

这没什么。

问题是,她,和这床榻之间,还躺着个人。

慕寒渊。

那人长睫如羽,面色如霜。

三百年后的道子大人冷淡清俊,早褪去了当年仅存的一点稚涩,轮廓凌冽得如玉雕琢。莲花冠不染片尘,更衬得他眉目濯然冷冽。

被撩开的衣襟下,胸膛起伏的冷白线条,同样见得青山连绵般的肌理美感。

像是情039欲所染,那颗平素不显的眼尾点痣都刺破清冷,艳丽了几分。

而云摇送他的那条水火不侵、刀枪不伤的,本该遮在他眉目前的雪锻,此刻就牢牢缠着他的手腕

把他绑在了云摇床榻的木栏前。

“”

云摇倒抽一口冷气,握紧十指。

惹得慕寒渊察觉。

撇过侧颜的青年闻声,偏回脸。他覆睫微颤,像是要落下几寸霜雪冷色

“师尊当日赠我此缎,便是为了今日吗”

云摇“”

她、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