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番外:温煦钧、温煦泽

这个弟弟离开温家后,在温经义鼻青脸肿的雷霆暴怒里温煦钧得知,训诫室居然真的被拆了。

被拆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所有螺丝都拧下来,所有曾经把温煦钧折腾到死去活来的“刑具”,都被拆到报废。

这场无妄之灾殃及温煦钧,他不明白温经义为什么迁怒他“不是我做的。”

那老东西盯着他,神情是暴怒的阴鸷“做这件事,对谁有用”

温煦钧这次无话可说,他自己去找拆不掉的鞭子,交给温经义。

可温经义没打他。

温经义盯着他,半晌才似笑非笑地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弟弟,举报他老子家暴举报了多少次”

温煦钧的瞳孔在这句话里凝住。

他想起温絮白后来,也莫名挨过的那么多次监禁。

温絮白很能逃脱,怎么关都能逃出去,温絮白也很擅长跆拳道,温经义根本抓不到他。

所以这些惩罚对温絮白来说,并不算严重,最

严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温经义被家庭暴力调查令气疯了,拎起椅子砸向温絮白。

温絮白躲开了椅子,但被砸碎的木片划破,立刻血流不止,一晚上都没能顺利止血。

因为这件事,温絮白去了医院做检查,查出了那个治不好的病。

“他临走还举报了一次。”温经义扯起冷笑,用力掰着这根鞭子,“所以就先放过你。”

这次举报没那么容易糊弄,温絮白带着自己的伤去做鉴定,让温经义变得很被动。

为了洗清嫌疑,也为了避嫌温经义只能捏着鼻子吞下倒霉,把剩下的两个儿子轰出去住上一年。

至于另外那个胆大包天、再三挑衅他的底线,临走还敢摆他一道的小王八羔子

温经义冷嘲,眼底格外阴冷“他以为裴家是什么好地方”

“让他折腾吧,反正这小子也活不长了。”

温经义去问了医生,想起来就觉得快意,语气变得恶毒“十年八年活个十年也就顶天了,路都走不了,干什么都要人帮,他就该这样”

温煦钧的瞳孔在这些话里凝成冰。

接下来的时间里,温煦钧不择手段积攒实力、埋布暗线,完全推翻之前韬晦的计划。

温煦钧向温经义出手,把整个温家打了个天翻地覆。

温煦钧把温经义亲手送进精神病院,夺下温家,刚好是温絮白离开的第十年。

“然后呢”

温煦泽瑟缩了下,抱着膝盖,

蜷得更紧“大哥,你为什么不问二哥,要不要回家”

温煦钧站在原地,盯着灯光下的一小片阴影。

因为温絮白不会再回温家。

因为那是“温家”,不是温絮白的家。

那么,为什么不问一问温絮白,要不要去温家做客

为什么不撕毁婚约、和裴家撕破脸,就把温絮白抢回来反正温家也被折腾成这样了,就破罐子破摔不行么

温煦钧并非没有这个胆量,也并非狠不下这个心。

他只是觉得这样,并没有任何把握可言。

他习惯了斟酌得失,习惯了衡量难易。温絮白的身体并没像医生预期的那么差这让他能开出的条件,变得不够有说服力。

不够有说服力,很可能会被拒绝。

那么就再等等选择一个更合适、更有可能软化温絮白,更容易让温絮白原谅他们的时候。

等等,再等等。

温煦钧甚至没有发觉,他在用这种冷血到可怕的态度审视自己的弟弟。

像审视那座准备趁火打劫、低价抄底,用最合适的价格收购的裴氏大楼。

得知温絮白的死讯时,温煦钧的反应,甚至也很像是错失了一笔不错的生意。

有些可惜、认赌服输。

温煦钧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他承认自己出手太晚、错过了关键

时机。

因为太想要占据优势,耽搁太久,以至于失去了最后抄底的机会。

有些可惜,他失去了温絮白。

这之后不久,温煦钧就离开瑞士,回到了国内。

温煦泽的状况不算太好,因为频繁的自伤举动,他被送去住院治疗,但效果并不明显。

但温煦钧留在那,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温煦泽只会不停和他回忆过去的事。

温煦泽会用很快活的、有二哥宠着的语气,事无巨细地回忆每一件事只是这些往事的结尾,无一例外都会变得鲜血淋漓。

因为这原本就是事情的原貌。

他们让事情到这一步,他们火上浇油、袖手旁观。

温煦泽甚至很想弄出什么幻觉,可不论是幻觉还是梦里,都没有他的二哥冬去春来,那片无名湖水化冻,打捞队一无所获。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装备、没有金牌那个游泳运动员说,可能是被絮白哥取走了。

这个称呼让温煦泽停在原地。

然后,温煦泽露出一点非常小心翼翼、非常试探的笑容,磕磕巴巴地学着念。

他念不好。

但这回的温煦泽转了性,没因为这种事气急败坏、再去乱摔乱砸什么东西,只是趁没人注意,就溜进那片没名字的湖里去。

那个游泳运动员和打捞队发觉得尚算及时,慌忙把人捞上来救活。

温煦泽躺在湖边,睁着眼睛看天。

他还能喘气、还有心跳,他怎么都死不了。

他不得不一直后悔。

“大哥。”他对温煦钧断断续续地说,“我早点去找早点承认就好了。”

“怎么办,我为什么不早承认”温煦泽说,“是我想要水果糖,是我想要漫画,是我想要”

是他想要二哥。

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温煦钧实在受不了,被温煦泽拉着,无休止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大哥,怎么办”。

温煦泽依然留在瑞士,大部分时间住院,稍微好一点就解开约束带,偷跑出去登山。

温煦钧回了国,他依然在温家,依然做原本做的事、做原本的那些生意。

直到某一天。

很平凡、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夜里的他结束工作,回房休息。

风把窗帘不停扰动,温煦钧不知为什么,忽然快步过去,掀开窗帘。

没人藏在那。

会和他玩一点捉迷藏游戏的,是七岁的温絮白那大概是温家的二少爷最叛逆的年纪了。

温絮白会从家里的任何地方跑出去,然后无规律地出现在任何一扇窗户。

温经义那个老东西,几乎被这个投胎投错了的儿子气死。

第二天一早,温煦钧去精神病院看温经义。

老东

西已经行将就木、双目诡亮凸起,靠身上的管子苟延残喘。

“小王八羔子死了吗”温经义不知医院外的消息,喉咙里嗬嗬作响,吃力吐字,“死得惨不惨”

“没死。”温煦钧说,“活得好好的,到处旅行拍照。”

温煦钧说“身体越来越好,病也快好了。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对了,还和裴家那个离了婚。”

“又去搞你最讨厌的体育了,带出不少运动员,非要把赢来的金牌追着送他,家里放的全是。”

“小泽跑回来,天天缠着他,每天反省一千次、道歉一千次撒泼打滚地耍赖求他原谅,想要重新叫他二哥。”

温经义被这个答案激起残余的暴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身上的输液针和管子都在剧烈挣扎里脱落移位。

温煦钧没让人管,起身低头看他“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去签放弃抢救的同意书。”

温经义早就该死了,全靠巨额医药费吊着一条命,只要仪器和药物撤下来,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他留着这老东西的命原本也只是想等温絮白回来,给温絮白出一口恶气的。

是他想错了,温絮白怎么会理解他们这种人的脑回路。

温絮白怎么会觉得这种事有意义。

温经义怕死,虽然活得痛苦,却依然惊恐着瞪大双眼,死命不停摇头“不,不行我是你老子,温煦钧,天经地义”

去他妈的天经地义。

温煦钧不再理他,离开病房。

从这天起,温煦钧再回到温家,开始在任何工作的间隙,留意那片被风扰动的窗帘。

这是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温煦钧很清楚,没人藏在那了。

但有些时候,他依然会放下手里做的事,和那片窗帘很简单地玩一会儿。

他不会玩捉迷藏,七岁的温絮白尝试着藏在窗帘里,他从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去找。

“今天这么消停”

温煦钧放下笔,他已经留意一晚,可窗帘纹丝不动,像是玩够了这个游戏。

温煦钧又等了五个小时,终于蹙起眉。

他叫来家里的管家“为什么窗帘不动了”

管家愣了半天“因、因为有人来修了啊。”

“这扇窗子以后能关严,不漏风了。”管家见他天天盯着窗帘,还以为他是相当在意这个,“您看”

管家被他推开,踉跄了下,有些错愕地站稳。

温煦钧用力将窗户拉开,他几乎是难耐地等风进来,再掀一次窗帘可没有。

今夜有月无风。

即使窗户大开,窗帘也纹丝不动。

他没来由地想起那片山谷里的湖。

那座湖边,温煦钧死死按着温煦泽,再抬头时,就看见温絮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那一幕其实叫温煦钧又想起些别的什么想起他被反锁在五楼的训诫室里,高烧寒颤、几乎丧命。

温絮白决定跳下去,跑出去报警。

没有合用的绳子充当安全绳,温絮白要徒手速降。

那个弟弟半蹲在窗口,咬着袖口的绑带,身形利落漂亮,在月光下回头安静看他。

看着他。

那是从不属于、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眼神。

下一刻,温煦钧扑倒窗口。

他尽力往外探身,却并没抓住什么东西。

他甚至没能抓住流过指间的月亮。

温絮白仿佛是从那扇窗子里翻出去,很轻盈地溶进那一片月亮,只是在顷刻间,身影就消失不见。

温煦钧被看不见的铁栏杆拦住。

他抬起头,看温家旧宅奢华沉闷的内饰,寸寸变形,变成那间早就被拆干净的训诫室。

他留在这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