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姜眠便把一切来龙去脉细细讲给仪华,从他中毒,到毒发神志混乱,再到清醒后做的一切与遭受的痛苦。到最后她说“伯母,您从来没有看错人,他一直都是您值得骄傲的儿子。只是那时候,他遭人暗算,才犯下那些过错。但所谓过错,也不能算在他的头上。那不是他的本心,您不要再责怪他了。”
仪华安静许久,或者说不是安静,而是呆怔。
好半天她茫然问“爱恨颠”
“是。”
仪华喃喃重复“一种能让人爱恨颠倒,认亲为敌的毒药”
她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过、从来没有听过这世上还有如此歹毒之物我不知道我怎么能想到”
仪华一下子站起来“阿笺他是、他是因为中了此毒这才”
姜眠轻轻扶她“是,他从来都没有真的作恶。”
他没有作恶。
她的阿笺,不是忘恩负义的畜生。
这一瞬间,一切都有了解释。仪华痛上心头“那他当时我与他恩断义绝,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姜眠道“伯母,阿笺哥哥清醒过后,自责之深,就算了解他的人可
以想象,也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您知道的,他不是一个会给自己找借口的人,错便是错,他始终没有原谅自己。”
仪华长久的沉默。静默的外表下,是震动坍塌的内心。
无数过往一同向她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那年夏夜,夫君半跪在她身前,“阿曦,你看易安居士这句是不是极好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是不是妙极云中锦书咱们的孩子,合该是天赐的锦绣,便唤云笺,你觉得可好”
“云笺,阿笺阿曦,这是我们的幼子,我不会对他像对阿城那么严厉。我会做个慈父,让他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她笑道“你对阿城有多严厉打也不舍得,骂也不舍得。还没有我严厉。”
他不语,只是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肚子傻笑。
临盆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怀了双生子,万般无奈咬牙用了卑劣的手段,能保住一个是一个。那个像她的黑眼睛婴孩,她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便即刻送走,而臂弯中细弱哭着的孩子,睁着一双暗金眼眸望向她,她知道,这就是他们的云笺了。
云中谁寄锦书来,可惜锦书寄来的这一刻,他的故土,家园,父母,无一不支离破碎。
他们的阿笺。她再没能力为他铺路、保他平安。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对他充满亏欠。
分明是她最歉疚、最心疼的孩子啊她却对他说你本就该被乌昭和族唾弃,你父亲看了你,也会这样做的。
耳边依稀响起他充满痛楚的哀求。
娘,不要。
娘,不要不
乌昭和族人的身份是他一生的信仰与骄傲,他怎么能受得了啊。
仪华骤然闭眼,眉头紧紧蹙起。
姜眠怕仪华陡然得知真相太难受,一直看着她,见她面露痛苦,忙劝道“伯母你不要伤心,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阿笺哥哥现在很好,真的很好,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仪华隐忍道“那个可怜的孩子若没有你,只怕我已经将他逼死了。”
姜眠摇头“您不要这么自责,这也不能怪您啊。只是,伯母您是阿笺哥哥的母亲,这世上他仅剩的亲人,只有你们再无心结,他才能过得更好呀。”
仪华低声道“他不会原谅我。”
姜眠柔声道“他会的。”
“我是他的母亲,却没有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站在他身边,还给他最后致命的打击。”仪华轻叹,“当时他初初恢复,爱恨归位,当不知有多痛。我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她摇摇头,再说不下去。
姜眠道“可是伯母,阿笺哥哥性格很好,又温柔又洒脱,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强硬着怨怼什么人。更何况您是他的母亲,他很想念您。”
仪华咬唇“是吗我、阿眠,我能不能见见他我能不能现在就见见他”
姜眠点头“当然好,我来此就是想
问过您的意思,您愿意的话,我这就把阿笺哥哥带过来。”
仪华低头良久“阿眠,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姜眠笑了“伯母若是这样讲,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其实,我确有一件事想问问伯母。嗯只是这是咱们二人的小秘密,还望伯母一会见到阿笺哥哥后,暂时不要跟他提及。他从小到大收到的惊喜太少了,我想给他多补一些。”
姜眠到姜重山书房外的时候,他们应当刚谈完不久,正在闲聊。
敲门进去,几双眼睛都看过来。
姜眠很自然地直接去牵宴云笺的手,问姜重山“爹爹,这是不是没有阿笺哥哥什么事了那我借走一会。”
姜重山问“借走还归还么”
姜眠道“不还。”
宴云笺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可是在长辈面前啊“义父,我等下再过来。”
姜重山摆手“不用过来了。快走吧。你义父上年纪了,等不起。待会就歇下了。”
姜眠忍俊不禁,告了罪拉着宴云笺走了。
他二人一走,范怀仁收回含笑目光,与姜重山随意聊道“他们二人感情甚笃,实在难得。王爷可有打算何时叫他们成婚”
“早有打算。原本想着,我们一家现下算是半隐居,也不愿顶着姜重山的名号再行什么惹人注目之事,新朝初立,我不想添麻烦。他们二人的成亲礼,我思虑着不必办的太奢华,低调为宜。没想到这两个孩子”
姜重山数落道“先是跟阿笺提,他便不大同意,怕简陋了会委屈阿眠。我想着他说不通,阿眠说道说道也成,她一向随和不在乎那些,让她去劝阿笺。谁知道,竟也将我回绝了,说她自己有主意。”
他挺不明白的“她会有什么主意”
范觉在下首心虚垂眸,掩饰地一脸平静端茶慢喝。
范怀仁何等人物,看见了,直接问自己儿子“阿觉,你知道什么内情”
范觉一口茶呛进鼻腔。忍着咳嗽“孩儿不知。父亲,孩儿和姑娘不熟啊,这姑娘成亲礼相关事宜,孩儿怎么能知晓呢方才孩儿就是想着,此等话题,是否不合适留下继续听。父亲您心思快,实在是想多了。”
是么。范怀仁没有再说,颔首道“好,你们年轻人,还真是叫人看不明白了。”
此刻另外两个叫人看不明白的人正向外走。
走着走着,宴云笺瞧出来“阿眠,你这是要带我出门么”
“嗯,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