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笺眠:云中锦书(三)

过了五日,范觉过来告诉姜眠,人今晚就到艳阳州。

姜眠问“接待的地方都收拾好了么”

“姑娘放心,早就准备齐全,不会有纰漏的。”

范觉本了来通禀过后就该走,退下两步又停下,挠挠后脑勺“姑娘,也不知怎地,明明这是一件大好事,可皇夫人,夫人到了之后,我反而紧张起来。原本她同意动身我欢喜的简直要疯了,日日翘首以盼,现在人即刻就到,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呢。”

姜眠笑道“大约是你太重视了吧。”

范觉点头“还有公子的原因。他这人,太倔强了。”

姜眠目光一软“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又是自己亲生母亲伤的。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想不开的。”

“你放心好了,我有数,一定从中斡旋解开他们母子心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好在还有姑娘您,要不然是真不知怎么办了。”范觉最信得过姜眠,心里一松,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这几年公子心里委屈着,姜王爷看着心疼,想从旁向咱们夫人解释一二,让他们母子不要僵着。可每每一提,公子都不肯谈,也不肯同意联系夫人,还叫我们都不准多嘴,严厉得很呢。”

姜眠道“原来之前爹爹就想过这件事么他从中调停,阿笺哥哥不肯”

“死活不肯。”

那不对哎姜眠奇怪“那那我一问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帮忙了这么讲义气。”

范觉想了想。

半晌,他条分缕析的答“首先,虽然公子不愿意见夫人,也不想知道夫人的任何事,夫人对公子更是不闻不问但是不说夫人,公子心里是难过的。所以如果有机会能让他们敞开心扉,我真喜闻乐见再者,姜王爷想帮忙,是先问了公子的心意,得到他的同意才会去办。可是他抗拒之意坚决,王爷就罢手了,没有吩咐我或者父亲。但是姑娘您没有,您是直接找了我好像这件事谁这样做都会不合适,但是若是您,就很合适。可能可能还是因为您是这世上公子最亲近的人了。不必问,就可以直接对他好。”

范觉平日大大咧咧,这话说的却意外顺耳,姜眠不觉含笑。

“而且呢我是想啊,就算我没听公子的命令,就这么直接联系夫人了那又怎么样我听的是姑娘您的命令。您又不是外人,我就要听,这也没错啊。真要有什么事,公子要责骂我了,那您肯定也会帮我说话的,对吧哈哈。”

姜眠忍着笑“对。我一定不会让他责骂你。”

又说“你少跟张道堂一起玩,你们一个两个的对他都是什么评价一点也不客观。你们凑在一起,是不是净说阿笺哥哥的坏话了”

范觉大惊“我我我可没有”

“他脾气最好,你们总怕什么”姜眠说,“你们都年纪相仿,我看你和张道堂就总是一起,骑马射箭下馆子你们别总是孤立阿笺,以后也带上他。”

“”范觉说“是。”

范觉为仪华择定的下榻之处离王府很近,稍晚时刻他拉着宴云笺去找姜重山议事,有他拖着,姜眠先行独身去见仪华。

仪华在正厅正前方静立,一身雪白,听见脚步声回头,美丽清冷的眼看过来。

姜眠行礼,扬起一个笑“晚辈见过伯母,您怎么在这站着快坐下歇一歇。这一路风尘颠簸是不是很辛苦若有什么不周之处,您尽管与我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宴云笺的母亲,她和赵时瓒一点也不像,美的雍容华贵。不过看上去,宴云笺只传承了母亲的精致雕琢,长相上应当更像父亲。

仪华露出一点淡淡笑意“你”她再打量一遍,“果然是姜重山将军的女儿,与他很有几分相似。叫什么名字”

姜眠柔声道“晚辈姜眠。”

“嗯,”仪华点点头,“过来让我瞧瞧。”

等姜眠走上前,她抬手轻轻拨开姜眠耳后浓密的长发,直至看见一处细浅的月牙形疤痕,才微笑道“果真是你这小姑娘。”

姜眠疑惑“这里”

仪华道“有疤。很小。”

“当年你才三岁,那人抱你来我处玩,你和当时勇安侯家嫡幼子打了一架。”

姜眠从未听过此等离谱之事“我小时候见过您吗还在您眼前和人打架”

“嗯。”

“我输了吗”

姜眠摸摸自己耳后,隐约摸到米粒大小的痕迹,原来她都没注意自己这里有落这么小的一个疤。

仪华看她一眼“没输。你这一下是揪打人家时,自己不小心摔得。对方被你打的鼻青脸肿,到了夜里还啼哭不已。你赢了。”

姜眠瞠目结舌这可真是宴伯母。她记性真是好哇。

干笑两声,“伯母我小时候好像是有些任性的,不端庄了。但是现在不这样。”

仪华浅笑道“你不是任性,是那个孩子欺负我的儿子,你和你父母一样,路见不平,总要出手相助的。”

姜眠惊讶“欺负您的儿子那不就是阿笺哥哥原来我幼时就见过他啦”

华在姜眠称呼“阿笺哥哥”时微微皱眉,重新打量一遍对面粉雕玉琢的姑娘,若有所思停顿片刻“但也不过这一面,你年纪小,阿笺当时也发着高烧,你们应当都不记得了。”

但是她记得。

在那地狱中,她力量微弱,有时连宫女太监都无法抗衡。姜眠是为了保护她视若珍宝的孩子、挺身而出的人,这份深恩,她会铭记一生。

正是因为这刻骨铭心,她才更不能原谅她的儿子。

姜眠觉着新奇她和阿笺哥哥的缘分,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正想再问问,仪华却似乎不想说了。另提道“劳驾,可否写几个字给我看”

她的话有些古怪,姜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当下不言,只是取来

纸笔,默默写就。

字的内容与当日她传信给仪华的分毫不差。

仪华垂眸看着,目光有所松动,半晌失笑“姜公书法一绝,你这个字倒也能看出下过苦功练的。”

姜眠笔尖一顿“是,您这也算是夸我了。”

仪华微笑,周身清冷疏离的感觉渐渐消退,变得温和起来“这么看,交到我手上的书信,真是你亲笔所写,你又是姜家独女不假所以你们一家的确平平安安么”

姜眠放下笔,走到仪华身旁“伯母若是没有全信,怎会同意晚辈相邀动身来此呢”

仪华道“若此事为真,实乃一大幸事,我必要亲眼见证方才放心。况且真若如此,当年我的孩子背恩一事便有隐情,我自然要求个明白。”

她话锋一转“但如若此事是假,那从这封信到你这个人,就只怕是他一手策划,妄图掩盖罪行,以求与我和解。他若真敢做出此等事我也要有必要走这一趟,清理门户。”

姜眠心下一阵无奈她总算是知道阿笺的刚直和倔强随了谁,他从小受这样一位母亲的教导,难怪生出那一副宁折不弯的脊梁。

幸好她先来见见,伯母的心思坦坦荡荡,根本没有想着藏。以阿笺哥哥的聪慧,从伯母开口,他便定能洞悉她的两层心意,被母亲这样揣度,他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

“伯母,阿笺哥哥长在您膝下,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您应当最了解才是,他怎么会为了掩盖什么,而编纂我们一家未死的谎言来骗您”

仪华道“是啊。我应当了解。我甚至认为,他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举。”

姜眠道“他的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