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二次服药后,温濯身体大好,这天中午竟然喝下了一整晚药粥,可以下床行走了。虽说面色还是苍白,偶尔呼吸提气不畅,但是比起之前已有死气之相,无疑是好多了。

近来入夏,天气愈发炎热,医馆吹入一股燥热的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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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进屋探看温濯时,温濯靠在卧榻上,原正在与小弟子说话,见她进来了,便遣了弟子出去。

见她纤细的手指上缠着纱布,他消瘦的手指握了她的手“怎么弄成了这样”

白茸原本想抽回手,温濯却没松开。

他身上沾染着清苦药香,因为病痛,原本温润公子模样变得形销骨立,手指上的力气都是浮着的,其实也困不住她,却很坚持。

白茸笑了笑“不小心弄的,没关系。”

温濯一双黑眸看着她,朝她笑,声音还有些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白茸摇头,治好他的病,是她上山的时候立下的誓。

如今,过了这么久,经历了种种,也算是终于还愿了,了却一桩心事。

少女出落得越发娉婷,黑发如云,腰肢婀娜,长开了许多,比起刚上山时候,她身上少了生涩的拘谨,多了几分沉稳,眸底也沉淀出了情绪。

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有,怯生生的柔弱小姑娘了。

其实他更喜欢以前的她。

温濯见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绒绒,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成妹妹过。”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靠着垫子的姿势,长叹了一声“只是,那时候,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我如何有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

她的眸子大而明亮,像是一汪背阴的水,清澈地看着他,似有些迷茫,不知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秀丽面容,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再憋不住“若是你,对我也有情分”

白茸方才反应过来,唇动了动。

她对这些事情反应总是迟钝半拍。情窦初开后,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也未曾想过其他。

白茸避开了他的视线,无措道“师兄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这些。”

她把医馆视为自己在青岚宗的家,把祝明决和他视为自己的兄姐,她愿意为他们竭尽全力,排忧解难。

以前在白家,她的兄姐都与她不是一个母亲,待她都不好,后来因为惧怕沈桓玉,不敢明面欺负她了,往来却也少。白茸很憧憬渴望亲人,来了青岚宗后,也是怀着满腔慕孺之情来对待温濯和祝明决的。

只是,她从未有过这般想法,更没有想到温濯会如此看她。

让她觉得别扭,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去,偶尔听到温濯的咳嗽声。

“那么,你到底爱谁“温濯看向她,“还在妄想着沈负雪吗”

白茸细瘦的肩晃动了一下。

“以前,我见过很多次你在夜晚独自哭泣。”温濯道,“他在九州有无数仰慕者,未来要娶妻,定然也是会对他有所助力的女修。”

“绒绒,死心吧,也是为了你好。”温濯咳嗽了声,黑眸看向她,“我很早便一直想告诉你”

白茸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很是难堪,声音忍不住提高“我没有妄想他。”

如今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

她也不是那般轻贱的人,若不是因为她的阿玉,她何以与他牵扯到这般地步,她甚至压根不会来青岚宗,他再厉害与她也毫无关系。

事已至此,她实在是不想再想她和沈长离那一堆扯不清的烂账,更不习惯与温濯在此这般谈论自己的感情。

她站起身,对温濯生硬道“师兄,你累了,今日早早休息吧。”

不等温濯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出门,恰好遇到祝明决,她正端着一个托盘进屋,给温濯送药来,她奇怪看了一眼白茸“绒绒,怎么了”

白茸只是摇头,没有回答。

祝明决进屋后,过了不久,室内重新传来了讲话声与低低的笑声,与方才她在室内的低气压迥然不同。

这一次,温濯情况危险,祝明决情绪也一直很是低落,直到最近峰回路转,她的情绪也才明显好起来。

祝明决对温濯的关心,其实一直也不比她少。

祝明决与他在丹柏峰已经相伴了百年,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温濯与祝明决在一起时,其实更为自然舒展,原本白茸一直以为,再给点时间,他们两人能顺理成章走到一起,却没想到温濯骤然对她说了这番话。

她原本预备待温濯病愈后,她与两人一起下山,去青州经营医馆,过平静日子。

如今,得知了温濯心思,又被他说了那几句话,她心乱如麻,只觉得难堪又别扭。

温濯那日之后也没有再与她提起这个话题,祝明决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私下问过白茸,见她不说

,后来也就作罢了。

只是,每次只要她出现,气氛便会不自觉地变僵硬。白茸识趣,见温濯身体越发康健,于是后来也逐渐减少了去的次数。

晚风燥热,原本是个好夏。

不远处,传来隐隐的钟磬之声,从清珞峰方向传来,是一曲悠扬的关雎

她在晚风之中,慢慢独行回了家。

几分迷茫。

只觉得天地之大,不知自己的容身之所到底在何方。

因为玄天结界破损,局势紧张,宗内一直处于戒严模式。

最近,方才开始有条不紊派出修士前往各地除妖,宗门弥漫起紧张氛围。

只是祝明决和温濯都是医修,这种紧张的气氛,并没有蔓延到丹柏峰之上。祝明决忙忙碌碌预备着去青州开医馆的事情,因为温濯身体日好,医馆最近弥漫着一股喜意。

白茸却去得越来越少了,她实在不知道要再怎么面

对温濯,只能减少见面次数,搬回了云筑院住着。

李汀竹被宗门派去了东辰除妖,正巧顺便回去见妹妹,晁南也随他一起去了,顾寐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云筑院经常只有白茸一人住着,倒是安静,只要尽力忽视掉不远处的水榭,络绎不绝上门道喜的的楚挽璃闺友,从里头飘出的清脆的谈笑声,偶尔夹杂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白茸也报了名想下山,如今她实在是不想再待在青岚宗,正在等着分配地点。

这一日,晚间,她正在院中练剑,却撞见顾寐之回来了。

他捏一张红笺,对她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过几日便可以下山了。”

“还有一个坏消息,便是你要去的地方是东辰州,如今被妖气腐蚀最厉害的寿楚。”

白茸完全不在乎这些,她原本便想去寿楚,轻轻点了点头,神情终于轻松起来“谢谢师兄。”

顾寐之看向对面柳梢系着,那一匹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红绸,回头笑道“等你回来,他们婚事应该也差不多办完了。”

白茸笑意僵在了脸上,垂着眼,却也没有什么多的反应。

顾寐之继续说道“九月便要妖祭了,他们婚期在立秋,赶在妖祭前办了。我本以为会更晚些。”

青州的负雪剑仙与青岚宗掌门独生女的婚事,在最近波澜不断的修真界,也算是个少见的喜事儿,出席人等定然极多,排场也不可能小。

顾寐之没想到日期这般急,就是不知道是哪边如此迫切。

立秋吗。

白茸抬眸看了一眼天边月亮,待过了这最后一个夏。

她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其实过与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寐之拢手入袖道“你迟些回来,在那边能拖多久是多久,若能错过妖祭,倒是也好。”

“今年祭祀玄武的时辰是阴月阴日阴时,正需要女修。”

白茸愣了一下,没理解顾寐之意思,他却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揉了揉她脑袋,便朝屋子方向走去。

走之前,他随手朝她抛了一个白瓷瓶,白茸接过,迷茫地看向他。

“上次与你说的忘化丹,以后,你若是觉得需要了,便服下吧。”顾寐之没有回头。

白茸捏着那个瓷瓶,良久,朝顾寐之背影低低说了声“谢谢。”

随后,方慢慢将瓷瓶收入了储物戒。

门内修士一波波都出发了,前往九州不同地方,青州峰悄寂了不少。

只有楚挽璃居住的水榭内依旧维持着往日平和,楚挽璃最近懒得去剑馆练剑,怕给手磨出了茧子。

反正这些事情也都不需要她操心,她爹爹是青岚宗掌门,未婚夫是当前九州第一剑修,下山除妖这种脏累事情轮到谁都不会轮到她。

她今日用调制的蔻丹染了指甲,阳光下,十指纤纤,肤白如凝脂。

“师兄定然会喜欢。”木槿在一旁由衷赞叹。

楚挽璃也笑了,却又叹了口气“不知哥哥几时能回来。”

外面的世界再如何紧张,反正也影响不到她,楚挽璃依旧过得顺心快乐。

她唯一不满意的是“他最近外出太多,根本没时间陪我。”

人经常不在,偶尔回宗,也待不了多久,很快又走了。

如今又走了七八日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至今还没有半点回来的消息。

沈长离性子淡得很,对什么事情都说不上多热衷,偶尔流露一点热情,她便能欢喜许久。

她有无数裙下之臣,对她热情的男人数不过来,却偏爱一个冷漠傲慢又琢磨不透的男人。

两人婚事流程有条不紊在走。

他对她说不上多好,但是也没多坏,把一个男人对未婚妻该尽的礼节都尽到了。

楚挽璃不满足,她想要他对她热情渴望,也希望能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修士并不在乎虚礼,并没有说一定要成婚后才能双修的规矩。

况且,她看着掌心鳞片,这

是龙类给伴侣的信物,如今她日日带着。

心音告诉了她此鳞的许多隐藏用法,与龙当伴侣的一些秘闻,听的她脸红红的。心想成婚后,定要与他在帐中一一试试。

那日,拿了鳞片,去漆灵山寻沈长离,是她做过的最不后悔的决定。

楚挽璃有种直觉,若是那日在漆灵山,让他睁眼时看到了白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楚复远原本想把婚期定在冬天,也方便好好走完各个流程。

楚挽璃却不同意,觉得太晚了,她老觉得越晚越容易生出变故来。

沈长离对这些都不在意,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说是要娶,便也不在乎时候。

于是最后,楚复远决定把婚期定在了立秋。

木槿安慰道“如今时局吃紧,怕妖军趁机来袭,师兄定然是查看边防去了。”

楚挽璃皱眉道“我知道这些人真是。”

以前她无所谓这些。但是如今,她定然是不愿意见自己男人因为这些事情遭到危险,甚至受伤的。那些底层人关她什么事情,死了便死了,也是自己命贱,若是因此连累沈长离受伤,才是罪该万死。

楚挽璃对木槿慢慢说起一件事“哥哥上次去了南宣海,在那待了足足十日,回来时身上带了些伤。”

以沈长离的修为,九州没有修士能伤到他,楚挽璃觉得很诧异。

他带了伤,看得出情绪却不错。

沈长离性子冷,喜欢安静和独处,不喜人近身。

她叽叽喳喳问他去南宣做了什么,为什么受伤了,沈长离说无碍,之后再没有别的话了。

楚挽璃委屈地去找楚复远。楚复远却也说叫她别管沈长离的事情,管好自己,安静等出嫁便行了。

不周山浮岛近期正出现在南宣,沈长离去探路很正常,待他们成婚,楚复远用秘法打开海下那条通天通道,一切便都成了。

木槿

察觉到她情绪不佳,立马将话题拉回了她喜欢的事情上“挽挽,你的嫁妆如今置办得何如”

楚挽璃果然便开心起来,与她一桩桩说起。

说到这里,她噘嘴道我有个想要的,等哥哥下次回来了,便去找他要。”

沈长离衣食住行都简单清淡,他唯一用的配饰,便是那一支羊脂玉佩,平日一直悬在男人窄瘦的腰间,很是惹眼。

夔龙纹样,他戴着的是阴玉。

那必然会有一块对应的阳玉。

“上面刻有哥哥本名。”楚挽璃笑道,“据说是家传的玉料雕成的,就做了那一对儿呢。”

这么多年,终于与他有了名正言顺的一层关系,楚挽璃说不出的畅快,觉得自己如今有资格找他要这玉佩。

男子持阴,女子持阳,配在腰间,旁人一看便知,这个男人已经有所属了。

木槿笑着说“师兄没有不给的道理,毕竟,不给你,给谁呢。”

楚挽璃爱听这样的话,只是这句话,又让她想起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人。

白茸。

正好,她要下山除妖。

楚挽璃便与负责的长老提了一句。

楚挽璃是沈长离的未婚妻,又是楚复远的女儿。她敏锐地察觉到,如今,沈长离未婚妻这层身份,甚至比青岚宗掌门女儿甚至更有分量些。

他们婚讯传出之后,楚挽璃能感觉到,周边人对她态度变得更好,更敬畏了,甚至涉及的范围不止青岚宗内。

她既如此说了,长老自然便也顺水推舟,将白茸分配去了结界崩塌最严重的寿楚。

楚挽璃掩唇笑道“等过段时日,便有好事儿看了。”

她看不惯白茸也曾与沈长离定过亲,也怕她之后再来纠缠沈长离,觉得还是处理了干净。

木槿不解。

楚挽璃这时却从半敞的轩窗中看了出去。

白茸背着剑,正从外面练剑回来,她穿着一身简单白衣,背影纤柔,不施粉黛,唇和面颊却都是自然的粉润,她身上有种花骨朵一样的天真娇弱的气质,那是被人多年精心呵护在羽翼下,养出来的。

楚挽璃看着,便骤然觉得几分不快,她起身,从柜子中翻出了一件物事,又整了整衣衫,梳理了一番,便出门了。

白茸正预备回院子,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

楚挽璃正站在一棵柳树下。

眸子水盈盈的,身段娇柔,身上多出了几分润泽的属于女人的妩媚。

她拢了拢自己微微凌乱的鬓发,抬手时,不经意便露出了衣襟下,锁骨上的一点暧昧红痕,她面容如海棠般娇艳,朝她一笑“白姑娘,许久不见,哥哥前几晚明明都在的。折腾得我一宿都没睡好觉。”

“今日白姑娘好容易搬回了清珞峰,哥哥却又出门了,当真是无缘啊。”

沈长离在此留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