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一

六千个晨昏 姑娘别哭 5565 字 3个月前

周茉看到了,就很感慨:“张晨星也会这样思念一个人了呢!就连张晨星的思念,也有老派的风流呢!”

谁会在这个时代里,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去撕日历呢?大概只有张晨星一样的人了。

张晨星微微红了脸:“走,去接马爷爷。”

“对对,走。”

“别接了,马爷爷回来了。”门口有人在说话,两个人跑出去,看到很久不见的马爷爷。老人花白的头发,比走的时候还要嶙峋。周茉扑到马爷爷怀里,哽咽一句:“马爷爷!”

张晨星走到他面前,拉拉他衣角,眼睛也红了。

那时二老离开,总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看他们的车子驶离古城,心里就像在经历一场生死之别。今天再次相见,顿觉感慨万千。拉着马爷爷去书店坐下,为他泡一杯他喜欢的绿茶。

那茶缸散着热气,把人的眼睛熏得泪汪汪的。

“说点高兴的。”马爷爷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你们看,爷爷回来了。跟万主任做个伴。”

“真好。”

“以后呢,你们不愿意做饭,就来交流中心吃。万主任不住这里,我睡梁暮从前睡的房间门。白天你们有事就去做,爷爷帮忙看书店。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

张晨星很喜欢这句话。世事纷乱复杂,人生一直在不断变化。有时张晨星觉得自己跟不上,难免会怀念从前。马爷爷回来了,她真的像回到从前。

帮马爷爷回到院子里安顿好。梁暮从前住的地方已经腾出来了,万主任在里面新增了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很多专业书籍,还有交流会获得的一些文化奖项。知道马爷爷喜欢花,还特地在窗台摆满了花。

马爷爷站在门口看着,四下环顾,不发一言,眼角干涩。或许因为人老了,泪水都会变得浑浊和稀少。明明神情悲恸,却没有泪水。

张晨星和周茉彼此看一眼,都有点难过。

“我跟你们马奶奶,在这里住了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半个多世纪。前半生为温饱发愁,后半生为儿女操心,再后来,人老了,身不由己。

“我怎么感觉你们马奶奶回来了一样。”马爷爷抚着院子里的雕花围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仿佛回到过去,他在院内工作、老伴在屋里做饭。

张晨星和周茉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也好像看到马奶奶一样。老人家端着一个盘子笑着招呼她们:“今天在奶奶家吃饭。奶奶做了排骨,还有螺蛳。”

“时间门太快了。”周茉说:“现在想想,我小时候在这里蹭饭,马奶□□发还没完全黑呢!”

“现在你们都长大了。”

马爷爷探了口气。

“对了,我和张晨星给爷爷做了新被褥!跟我们两个的一模一样,不,更舒服。”周茉说完跑去书店后院抱被褥,在这个私人的时候,马爷爷问张晨星:“好了?”

“好了,爷爷。”

“再也不去山上了?”

“不去了。”

马爷爷很是欣慰,拍了拍她手背:“好好跟梁暮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马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像被抽断了骨头,真想一头撞死就这么跟她去了。”

“也挺过来了。”

张晨星点点头,拿出手机翻出照片来给马爷爷看。是梁暮拍的她和他们:“梁暮说,多拍一点,今年如果经济允许,就在巷子里租一个小门面,开一家老式照相馆。”

马爷爷拿过手机一张张翻看,在梁暮镜头下的张晨星,是更加特别的张晨星。

“那爷爷也要去拍照。你们每年给爷爷拍一张,一直拍到爷爷死。”

“那要拍四十年。”张晨星说。

马爷爷笑了。

周茉抱着被子进来,看到他们笑了,也傻兮兮跟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但跟着笑就对了!”

她动作麻利帮马爷爷铺好床,顺便挂了两个唐光稷电话。

“马爷爷回来啦,我在帮马爷爷铺床。晚点打给你哦!”

“我可以跟马爷爷说话。”

“马爷爷跟你又不熟。”

“周茉!”

周茉发去一长串哈哈哈哈,又发去一个亲亲的表情,故意逗他:“老公,人家想你了呢!”

“…”

张晨星觉得这好像是二十年来最好的春天。

如果让她仔细形容她的感受,她不能完全形容。只是觉得她的心没有那些沉重,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一些,让她能不急不缓地看看那些花、那些桥,能仔细翻看手里的书。

这真是很好的春天。

她对梁暮说:“生活甜起来了。”

“会越来越甜。”

“一点点甜就够了。我不贪心。”

“那就源源不断地甜,均衡地甜。”梁暮回她:“等我回去,要陪马爷爷喝茶。”

“马爷爷也想你了,刚刚还在叨念你。”

“那时自然,忘年交。”

张晨星的“我也想你了”打了又删掉,她不太习惯发这么肉麻的话,总觉得那太奇怪了。于是拍了一张撕下来的日历照片,对梁暮说:“七张了。再有二十四张你就回来了。”

梁暮看着那照片,心里很甜,骄傲地对钱书林说:“张晨星想我了。很想我。”

“你怎么知道?跟你表达很想你了?”钱书林故意逗梁暮。她有时看到这些男女爱得死去活来,简直很有趣。

“对,表达了。我就是知道。”梁暮拿出手机翻日历,然后对钱书林说:“赶两天工吧,挤出一天时间门来。”

“干什么?”

“回古城。”

张晨星发来一张照片而已,让梁暮觉得这个差太漫长。他理想主义以为能挤出时间门来,然而意外一个接连一个,总之张晨星撕下来的日历纸攒了十四页,他都没能回古城。

他酝酿的一场惊喜也就此作罢。

张晨星发来一张河边的照片,古城的花已经开了很多很多。

“你回来的时候,是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是吗?”

“是的。等你回来,我带你看花。”

此时的张晨星正在河边,她正在跟乌篷船的船夫讲话。她站的位置被树垂下的枝条遮了一半,只余一个温柔侧影。身上的春衫随风微微摆动,仙子一样。

“确定么?”船夫问她:“4月12日,确定我就帮你研究。因为都是古城人,不收你定金。但你不许反悔,反悔我们要伤心。”

“确定。”张晨星说:“辛苦您了。”

“不客气。”船夫嘿嘿一笑:“要是这个情形好,回头我们单独开发一个项目来。多点赚钱的门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脑子真好用。”船夫夸了夸她,摇橹走了。张晨星看着他的乌篷船过了桥洞,消失在河面上,只留一点涟漪。

张晨星想,她不是厉害的年轻人。如果这称得上厉害,一定是因为她在真心爱着什么人,所以才用了这样的心。

她开始忙碌起来,以至于梁暮有时跟她说话,她都要过很久再回。梁暮觉得自己被冷落,就跟她抱怨:“你发现了什么事比我更重要?或者你在修什么宝贝?”

“嗯。”

“?”

张晨星奇奇怪怪,一直持续到梁暮回来那天。

梁暮是在傍晚到的。原本要回北京的萧子鹏和要回上海的钱书林突然都转了道,声称要去古城看花,跟着他一起回古城。在火车上,萧子鹏问梁暮:“心情怎么样?”

“什么心情?”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

“我们不是小别。三十一天没见。”

萧子鹏哈哈笑了,跟钱书林对视一眼,神情都很奇怪。梁暮一心归家,也无心追究。

车行在古城街道上,梁暮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清。大概是心境变了。这一次真的是回家的心情。

待他们拐进清衣巷,看到古城的花开好了。大簇大簇的花从墙头探出头来,墙上爬着花,而石板路的缝隙里,也冒出一朵两朵花。

古城的春天太美了。

这让梁暮觉得他的旅行箱轱辘都沾上了花的香气,格外浪漫。

回到书店,看到挂着牌匾:“今日闭店。”自言自语道:“怎么闭店了呢?闭店也没跟我说一声。”

萧子鹏在一边说:“闭店啊?那咱们去河边转转,没准张晨星在河边。”

“天黑了都,她去河边干什么?”

“黑了才要去呢,万一她掉河里呢?”

萧子鹏这么一说,梁暮倒是有了一点担心。把行李放在交流中心,快步往河边走。许是被萧子鹏吓到了,竟真的生出张晨星掉进河里的错觉来,步履飞快。一转弯,到了河边。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天上人间门。

梁暮想起这个词来。

几十艘小船停在岸边,船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盏小灯。而船顶接连的灯线一闪一闪,一个水上集市、水上酒吧,总之梁暮不知该怎么形容。头顶是星汉灿烂,眼前是人间门灯火,在眼前铺就一条璀璨星河。

再仔细看,那小船上坐着的寥寥数人他竟都认识。程予秋在船上对他招手,转头看去,罗罗他们已经架起了机位。

梁暮不知这是什么情形,直到萧子鹏说:“兄弟,你的婚礼。”说完推他一把,指指远方。

张晨星为梁暮举办一场古城婚礼,这样的情形大概也只有在古城才能见到。乌篷船、河流、古桥,还有那“宛若立在水中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