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琅低头看了眼自己崭新的织锦马靴,又看一眼谢钰那匹不耐烦地直蹬腿儿的乌鸦马,心中的天平很快倾斜。

“嗯。”她向谢钰伸出手,那头干燥温暖的大手一个用力,她就像一片花瓣似的,飞身侧坐到谢钰身前。

两条长而有力的胳膊拢着她,檀香似有若无,靠近谢钰那一侧的左耳不知为何开始发烫,左半边脸颊像是蹭上了飞扬的柳絮,丝丝缕缕地痒。

可是如今快要入秋,上哪儿来的柳絮?

谢钰轻轻一提缰绳,清吁一声,乌鸦马便哼着气,步履平稳地走在淤滑坎坷的烂泥地里。只穿一双草鞋的绿豆则被他们留在原处,看守马车。

粗粝的缰绳摩挲掌心,却始终盖不过刹那间的柔软。

谢钰垂下眼睫,不易察觉地用视线描绘少女挺翘精致的鼻梁,精巧的下巴,和圆润白皙的耳垂。

她犹在孝中,谢钰更不可能像登徒子一样越雷池半步。可是,或许因为两人始终隔着一指的距离,那丝檀香和少女耳畔缭绕的桂花香愈发交融,浓烈。

河畔,数十个壮汉喊着号子在修筑堤坝。这座十里亭外的河堤庇佑了云湘城上百年,早已是千疮百孔。

“干什么的?这儿闲人勿进啊!”几个兵痞子肩扛雁翎枪骂骂咧咧地走上前。

李明琅撑着谢钰的手,施施然下马,理一理斗篷,微笑道:“这位军爷,我和你们县尉于大人有约。”

“县尉大人岂是你一个小妮子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云湘城的名字虽叫城,在大行朝仍算作县一级,管辖方圆五十里的县城和村落。县尉则是一县的军事长官,分管治安、城防等要事,修筑河堤也在职责之中。

况且,县尉于福行峻言厉,最是严苛,李明琅一个小姑娘,自然没可能说见就见。

谢钰从马上下来,不忙着帮腔,只默然随侍在明琅身旁。他得看看,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几分本事?

锋锐的雁翎枪直指咽喉,李明琅丝毫不惧,她语气轻快:“军爷这是在做甚?要是被县尉大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几个兵痞见眼前的少女临危不乱,话语恳切,再一看李明琅递来的白白胖胖的银子,转念一想,这姑娘衣衫精致,气质凛然,莫不是于大人家里来云湘城探亲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