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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想是没有想到,她一向对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提不太起兴趣的儿子,竟然能与另一个人产生如此深重的情感羁绊。她想了很久,甚至已经打好腹稿的一些话顿时便说不出口了。

女性本来便多思多情,而做了母亲之后,无论是出于本性还是对子女的关切,都让母亲很难不顾自家孩子如此强烈的感情。尤其是她在见到穆淮章当下已经如此辛苦之后,更是舍不得再给他增添一丝一毫的压力。

她抚着穆淮章的肩膀,强忍着泪水,“你都这么大了,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什么又对你是最好的,爸爸妈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的就不多说了。”

穆淮章舒了口气,将压力宣泄而出的痛快感赶走了连日来的疲惫。虽然只要柴扉没有痊愈,他的压力就依然还在,但穆淮章已经感觉到了被救赎一般的轻松感。有家人,有柴扉,生活的艰难,总会过去。

父亲回来时穆淮章已经洗漱好,坐在餐桌前处理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母亲睡得早,父亲开门进来时特意放轻了动作,却没想到穆淮章还在等他。

也不知是见他还在工作不想打扰,还是仍然为穆淮章这些糟心事闹着情绪,父亲依然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穆淮章端了醒酒汤给他送过去,父亲倒是没有推辞,从穆淮章手里接过去就喝了。

穆淮章知道父亲一贯的性格,严肃又内敛,即便心里已然非常迫切,也会顾及着很多而暂不开口。很多时候,母亲其实就是父亲的传话筒,由母亲替他说出那些他说不出的话,一如刚才母亲对他的剖白。

“爸,少喝一点酒,喝多了身体不好。”穆淮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除了柴扉,穆淮章真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谁如此坦诚过。

“嗯。”父亲依然话少,只闷声答应了一声,就低头喝汤。

穆淮章以为他不想再和自己说话,只得转身回到餐桌前想继续工作。

“你,身上的伤,”父亲声音压得很低,也没有抬头,“留疤了吗?”

是说得他回家出柜那次被父亲用皮带抽出来的伤吧,时间太久,也没料到父亲会问他这个,穆淮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穆淮章才想起那回事,答道,“没有,早就好了,没什么事。”

说完之后,父子二人再次陷入尴尬的无言之中。穆淮章再法庭上的巧言善辩此时完全没有用途,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很尴尬,想必此时的父亲也是。

经历过短暂的无言之后,父亲最先撤离尴尬现场,胡乱嘱咐了他一句“早点睡”之后便逃似的回了房间。

穆淮章越是回想父亲离开时的情形,越是觉得父亲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坐在餐椅上傻笑着发了一小会儿呆,摸出手机给柴扉发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