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是巡演回来后三个月,正式向单团长报告:她怀孕了。
她不能再排戏了。也不能再演出了。尤其是不能再演武旦了。更不能吹火了。她得休产假了。
这事把单仰平吓了一跳。甚至当下就跛得把半条腿都差点跷到半空里了。
单仰平郑重其事地问:
“忆秦娥同志,你是说真话么,还是开玩笑?”
“单团,我啥时跟你开过玩笑了?”
单仰平倒吸了一口冷气地说:“娃呀,你咋能给我咥这冷货呢?”
“我咋了?”
“你说你咋了?”
“别人都能怀孕、生娃,我就不能?”
“你能,可你是主角,是团上重点培养对象啊!你这一生,团上岂不就……砸锅倒灶了?”
“我啥时有这重要的。”
“你不重要吗?你没感到你的重要吗?你不重要,我们能从深山老林里,把你当人参一样挖出来?你不重要,团上能把一个又一个大戏,都压在你一人身上?多少人寻情钻眼地要上戏,我们都哄人家,说以后会安排的。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把上上下下都得罪完了,就想把你促起来,给省秦树一面大旗呢。你却把碌碡拽到半坡上,扭身溜了、逃了。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培养你的组织吗?”
单团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的。与其说走,不如说在蹦。那条跛腿,已经需要伸出一只手去,把膝盖捂着,才能避免满屋乱弹乱撂。他一边蹦,还一边把桌沿也敲得嗵嗵直响。他是有些失态了。可忆秦娥就那样闷坐着。你再说,再苦口婆心,她都一言不发。并且意志坚定如钢,绝无半点退让的意思。本来她是准备把事情再捂一阵,等肚子大些,自然显形了,再让他们领导自己看去。她听说,肚子里的娃越大,越不好采取措施的。可这几天,团上又要排戏,并且是要排《穆桂英大破洪州》。自然又是她的刀马旦穆桂英了。不亮底牌都不行了。
任单团咋说,她都死不给声。气得单团大喊起来: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我看你就是天底下的头号傻瓜蛋!不是世界第一傻,也是中国第一傻;不是中国第一傻,也是大西北第一傻;不是大西北第一傻,也是西京城第一傻;最起码是省秦第一傻……”
还没等他把更多的傻字说出来,忆秦娥一冲站起来,大喊道:“你才是世界第一傻呢。说我傻,你比我傻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她暴怒地嚷着喊着,就夺门而去了。
只听单团长在身后喊道:“我不跟你这个傻子说,把你刘红兵给我叫来。他给我做了保证,发了毒誓的。你傻,说不清,他能说清。”
忆秦娥连头都没回地走了。
单仰平从这时开始,一连在院子里失常地跛了好几个月。最后跛得还真拄起了拐棍。一些人说,单仰平肯定是遇见大麻烦了,要不然,还能跛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