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代(二)

谢斌斌被放了下来,一屁股瘫到地上。江海潮叫人把他扶到椅子上,亲自审问。秦向阳靠边旁听。

“谢斌斌,4月4日你都干了什么?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最好配合,否则就不是刚才的待遇了!”

江海潮一边说,一边翻阅手边的资料。那是一沓作废的会议文件,跟本案毫无关系。可是,谢斌斌以为那是警方对他的调查资料,那么厚一摞,估计连学生时代逃了几次学都记在里面了。江海潮算准了对方的心理。

谢斌斌喝了瓶水,满脸委屈:“我没犯法,你们弄错了!”江海潮笑了笑,说:“4月4日你上班了吗?”谢斌斌低下头,不吭声。

江海潮陈述很有条理。

“事实一:从客户签单记录看,你上班了。事实二:那天下午,你戴着头盔,出入大魏豪庭五号楼送餐,用的时间也算快。因此,我们秦队长才第一时间把‘谢斌斌’写进了出入五号楼的外来者名单。”

说完,他暂停了一下,给谢斌斌消化的时间。“事实三:那天一早,你给外卖公司打电话,说歇班。事实四:那天中午,你又给公司打电话,说下午可以上班。但你没去公司,直接从APP接单。那天下午,在去大魏豪庭之前,外卖公司已经有了三笔署名‘谢斌斌’的签单记录,也就是说,已经送了三次外卖。这几个事实,有问题吗?”

秦向阳“啧”了一声,心想:那份先期调查报告里,最重点的显然是那份十五人名单。看人家,快刀斩乱麻,重点突破,查得真够细。相比之下,李天峰的工作就慢了一些。

“嗯。”谢斌斌应了一声。

江海潮点点头,话锋急转:“问题是,我们仔细核对大魏豪庭五号楼的监控,从早晨到中午,根本找不到你出门上班的画面。你既然没出门,下午怎么送的餐?跳楼下去的?”

“我、我没走单元门,坐电梯走的车库。摩托车放车库外面了,从那儿走更近。”谢斌斌不停地眨眼。

“对不起!我们也查了车库出入口的监控,里头也没你。”江海潮说的时候,身子奋力前倾,就像一个生气的老师,在训斥学生。“没我?你们看错了吧,难免看错的……”谢斌斌小声嘟囔。江海潮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声道:“说!那个用你名字送餐的,是谁?”听到这儿,秦向阳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暗暗自责。是母亲的病让自己分心了吗?是自己太累了吗?还是真的走错了方向,不该分神,亲自去细究魏芸丽和侯三的种种细节?

江海潮给了他熟悉的感觉,那感觉就是以前的自己:从既有资料里深挖,挖到极致。也许极致之后,仍找不到疑点,但必须要那样做。案发前后,出入五号楼的可疑者名单就在那里,那个闯空门的案件目击者,也一定在名单里。可是,怎么就没进一步,对名单人员逐一深究呢?这事,他是交给了李天峰。现在,他很遗憾,没向李天峰交代仔细。

谢斌斌蔫儿了。人家的问题再明确不过——那个用你名字送餐的是谁?他咬了咬牙,知道撑不下去了,一阵悔意涌进心头。

“那是我哥。”他举起双臂挠了挠头,小声说。“谢饕饕?”

“是的。”“为什么那么做?”

江海潮紧紧逼问,同时,故意甩出不耐烦的表情,翻看文件。“你们都掌握了吧?其实我啥也没干!”谢斌斌看向江海潮手中的文件。“我们掌握多少,是我们的事。你能交代多少,才跟你有关。”江海潮把文件扔到一边,懒得看了。谢斌斌二十来岁,稚气未脱,第一次经历这个阵势,好在他忍着没哭。江海潮适时地站起来,给谢斌斌卸了手铐,然后取出烟递给他。谢斌斌抽了两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哥进去过,你们肯定知道。”江海潮点头。

“他才出来不久,没和我住一块,偶尔会去我那儿住。他找过活儿,不好找!”谢斌斌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就知道,他会手痒。他替我送外卖,其实是踩点。”

“踩点?”“嗯!每家每户的情况,送外卖方便观察,不易让人起疑。”“他为什么不实打实地送外卖?”

“懒,干不住。有时候,我累了,他就替我干一天,就好比你说的4月4日那个情况。我有两套外卖服,他身材和我差不多,就拿去一套。他还买了辆摩托车,型号和我的不一样,颜色一样,头盔和我的同款。”

“用你的名义送外卖,踩点,他这是害你!”“不至于。”“还不至于?说说4月4日的具体情况。”

谢斌斌喝了口水,说:“那天中午,我在家睡觉,我哥来电话,说他又想出去跑跑,叫我电话通知公司,下午接单。我睡到三点多吧,他突然来电话,说他这次真要下手了!我劝他别干。他不听,说:‘别废话,出来帮忙!’可我能帮什么忙?我哥说他就在大魏豪庭五号楼十一层,叫我穿好外卖服,立刻到十一层去,不用戴头盔。我住在十五层嘛,当时就很吃惊,想不到他要在我这儿下手!”

说到这儿,他又要了根烟。

他深深吸了两口,继续说:“我穿上外卖服,跑到十一层。他把他的头盔给了我,外卖箱也交给我,叫我赶紧下楼……我当时就明白了,他是叫我糊弄监控呢!”

“谢饕饕当时在十一层?”谢斌斌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十楼跟十一楼之间的楼梯上。”“他跟你说过要偷哪一户吗?”

谢斌斌摇头。江海潮取了谢斌斌手机,找到4月4日下午的通话记录。记录显示,谢饕饕打给谢斌斌的时间是1545。

这个时间点,跟案发时间极为接近。换句话说,谢饕饕一定进了1102室,稀里糊涂目睹了案发现场。

“这就对了!”江海潮语气兴奋,“也就是说,那天下午进五号楼送外卖的是谢饕饕,但是出来的是你。”

“是的。”“怪不得你房间里,有两套外卖服,两个一模一样的头盔。”江海潮说着,展示了几张照片。那是陆涛带人去谢斌斌家时,随手拍的照。“嗯。那天下班后,我照常回家。那晚我哥就住在我那儿。他是第二天一早走的,穿的便服。第二天我也正常上班。”操!秦向阳连连自责。案发后第二天的监控,他们谁也没查,都把注意力放在案发时段以及案发时段以前了。“那晚,你哥状态怎样?有没有焦虑、不安?或者跟你说过什么?”秦向阳忍不住问。

谢斌斌挠挠头,说:“我问他了,战况如何?他啥也没说,我以为他啥也没搞到。我又劝了他,叫他收手。”

“再想想!”秦向阳追问。“没别的了。那晚点的外卖,他吃完就回房了。哦,这算不正常状态吧?正

常来说,他话不少的!”“第二天临走时,他说过什么吗?”

“临走?哦!他说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不替我送外卖了。我当时还很高兴,他不替我了,就等于他不踩点了呗。”谢斌斌说完,看了看秦向阳,又看了看江海潮,他在判断哪位说了算。

他略作权衡,选择对正对面的江海潮说:“该说的全说了,我能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