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追杀

天亮之后,孙劲下夜班回来了。老规矩,秦向阳叫他先把自己送到化工厂后边,才放他回去休息。

孙劲走后,他套上外卖服,骑上摩托车直奔大王镇。

他不放心,先到埋尸骨的地方看了看。他去得很早,挖掘机还没开工。还好,骨架还好好地埋在坑里。

大王镇经济条件不错。秦向阳很快来到大王镇上,找到镇政府,径直骑了进去。他刚进门,传达室里出来个老头把他叫住了。

“小伙子,大清早就来送餐啊?”老头拦住他问。

秦向阳的目光掠过老头,往传达室里瞅了瞅,见里面还有俩老头正在下棋,

就把摩托推到一边,给老头发了根烟,说:“不送餐,来打听个人。”

“打听人?谁?”老头点上烟问。

秦向阳故意挠了挠头,说:“这话说起来,怕是有点长,大爷,能进屋说不?”

老头也很客气,抬手一让,一老一少进了屋。

其实,秦向阳的目标就是这镇政府的传达室。他听苏曼宁说,那个失踪的王万友不是镇两委班子成员,却是个党员,当年在这镇上又是个仗义人,有威望,自然和镇委的人少打不了交道。进镇委就得进过传达室。政府传达室的人,一般都很负责,虽然只是看个门送个信,却往往把自己当成半个政府人员,人来人往,谁也别想从他们眼里逃掉。打听王万友这种人,来镇政府传达室准没错。他也很想直接去王万友家里,但考虑到自己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就决定还是先打听点情况为好。

此时郑毅那边,对那四宗案子相关家属的监视工作做得确实很到位,包括1123案被害人王浩浩的家。但郑毅根本不知道1123案还牵扯到王万友,所以,此时秦向阳去王万友家是很安全的。

秦向阳进了传达室,下棋的老人连眼都没抬。

他殷勤递完烟,才对第一个老头说:“大爷您在这儿干多长时间了?”

老头用漏风的牙咂着烟说:“多久?有十来年了。”

“十来年?”秦向阳心说有门,接着问,“跟你打听个人,这人叫王万友,就是咱镇子上的,有印象吗?”

“王万友?”老头眯着眼嘟囔着。

这时,下棋的一个老头突然回头说:“王阎王?”

第一个老头一听,赶紧说:“对,对。王阎王,看我这记性。你打听他干啥?”

秦向阳皱着眉说:“我是他亲戚,外省的,多少年没联系了,也没他的电话。今年来咱这打工,家里老人就嘱咐我联系联系王叔。对了,你们说什么王阎王?”

第一个老头说:“外号嘛。王万友,哎哟,这人不见了多少年了这都。”说着他问那个下棋的老人,“多少年不见王万友了?”

下棋的老头举着棋子摇摇头:“记不清了。”

第一个老头点点头,说:“你看,都记不清了。那人啊,失踪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你们认得他?”秦向阳明知故问,继续套话。

老头说:“你看!镇上谁不认得他?上到镇长,下到我这看门老头。当年他常来镇委,是个能人!我记得,他还送给我几瓶酒,嗯,仗义人。”

“能讲讲他的事吗?为啥叫他王阎王?”秦向阳说着又发了一圈烟。

下棋的老头接过烟,说:“王万友是个党员,早年做过生意,也算个有钱人。好替人出头,左邻右舍,谁家有个过不去的坎,找到他,准能拿到千儿八百。那些年可不比现在,千儿八百的就是大钱。这么着,时间长了,王万友就成了咱大王镇上的晁保正。他办事也公道,嗓门还特别大,邻里街道纠纷,左邻右舍叽叽歪歪,主持事也都找他,他冲谁吼一嗓子,都得服。”

第一个老头这时接着话茬说:“那叫心里天生有杆秤的主!别说邻里街道,连镇上有啥事,也找他商量商量。”

下棋老者点点头说:“对,镇上当年的煤矿要不是他拦着,早叫人包走了。”

“什么煤矿?”秦向阳赶紧问。

第一个老头又截住话说:“你小娃不懂,咱大王镇就是煤多、矿多,这镇上,以前有个集体矿,那在镇上是头一号大矿。集体你小娃知道吧,老百姓投了钱,镇委出头经营,过年分红。后来,镇上搞煤矿的老板王大拿,看好了那个集体矿,就天天来镇委找领导。凡是来,我就没见他空过手,又是请客又是送礼,非要承包那个矿。得亏王万友拦着,不然早就包出去了。”

“王大拿?”

“王锋!有钱!都叫他王大拿。”

“那现在呢?那个集体矿?”

“嗯?哦!早成王大拿的了。”

秦向阳琢磨出味道来了,按老头说的这些看,这个王锋和王万友,肯定有过节。一个处心积虑想承包集体矿,一个横竖拦着不让包,这矛盾不是明摆着?

他想,要是能查到煤矿被王锋包到手的具体时间就好了,如果承包时间在王万友失踪之后,那这个王锋就非得查查不行。

但他知道,这种年代久远的承包合同,在乡镇单位,不可能有电脑存档,就是找苏曼宁,也查不到什么,除非亲自找镇委书记。可就算找到镇委书记,估计这么些年下来,也是换了届的。看起来,这个事是不好查了。

秦向阳向老头道了谢,打听了王万友家的地址,这才离开镇政府传达室。

王万友父亲前几年过世了,家里还有个老娘。王万友媳妇这些年也没改嫁,孩子大学毕业在外工作,家里全靠她照顾着年迈多病的婆婆。

秦向阳脱了外卖服,露出孙劲那套警服,以警察的身份见到了王万友的家人。

王万友媳妇对秦向阳的到来非常吃惊,态度里却又带着冷淡。

秦向阳知道,派出所登记了失踪人口,这些年下来人没找到,家属见到警察不可能给个笑脸。

秦向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是想打听打听王万友当年的事。

王万友媳妇说:“哎,还打听个啥,这些年也不见人,我知道,他是肯定出事了。不然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不回家?”

秦向阳带着歉意说:“我们工作也没做好,是死是活,这些年过去,也没给你们个说法。”

王万友媳妇抬头看了看对方,叹着气说:“你这话中听。其实也不能怪你们,他自己出了事,你们警察也不是万能的。”

“那你觉得他能出什么事?”

“什么事?”万友媳妇没好气地说,“肯定和那个王大拿有关!”

“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我是他老婆!万友失踪前就常说,那个王大拿怕是会对付他。我就说他,别管镇委那档子闲事了。他不听,非要管。你看,管着管着人没了。”

“这些情况,你就没给派出所反映反映?”

“咋没反映?人家派出所说要讲证据。我个大老娘儿们,我今年都五十多了,我上哪儿找王大拿的证据去?王大拿本就不是个干净人,镇上谁不知道?可派出所不也没法儿吗?还叫我拿证据?”

秦向阳无言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能看看他的照片吗?”

万友媳妇指着里屋的大相框说:“那上头有,自己看去。”

相框早就很陈旧了,里面有王万友家人的合影,没见王万友的单人照,估计家人给收起来了。王万友看起来身材很魁梧,很结实。

秦向阳转身问:“他多高?”

万友媳妇说:“能有一米八出头。问这干啥?”

秦向阳说:“万一我们找到尸骨,总得有个特征。哎,我说万一,你别不爱听。”

“这些年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万友媳妇平静地说。

秦向阳点点头,问:“那家里还有他用过的东西吗?最好是梳子、头发之类的,找点能做检验比对的东西。”

“早都扔了!上哪儿找去。”万友媳妇叹着气,指着里屋一个木箱子说,“那里头,还有些破书烂账本子,都是他的。”

秦向阳赶紧把箱子搬到外边,想看看里头还有什么东西。账本之类的早都发霉了,他把它们放到一边,继续找。找来找去,箱子见底了。他从箱底翻出个黑色的类似工笔刀之类的东西,刀刃很厚。

他看了看,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万友媳妇看了看,说:“哦,万友戗脚指甲的刀子,也是,你年轻没使过这玩意儿。”

秦向阳仔细瞅了瞅,见那个黑色的刀头上,竟然还沾着些指甲碎屑,就问:“这刀谁还用?”

“就万友使,别人谁用那东西,就连老人的指甲也是我剪,我不用戗刀。”

“这么说,这上边的指甲碎屑是他的?”

秦向阳心中一喜,见万友媳妇不想说话了,就赶紧找了个塑料袋,小心地把戗刀包起来放进兜里。

离开王万友家,秦向阳刚掏出电话,就见苏曼宁站在路边冲自己招手。

他赶紧过去把戗脚刀递给她,说:“有收获,这戗刀,是王万友的!”

说完,他又问苏曼宁:“你不是在清河等着吗?咋跑来这儿了?”

苏曼宁打开塑料袋看了看,然后把刀子收好,说:“知道你来大王镇,一早我就过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得了,我撤了。”

秦向阳赶紧问:“这个鉴定啥时候出来?”

苏曼宁说:“最快中午。”

苏曼宁走后,秦向阳用手机上网查了查王锋的个人资料,可惜没找到王锋的照片。王锋的煤炭公司地址却很好找,巧了,就在清河西关化工厂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