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们便摇着叶子,用夸张的咏叹调表达对旅人可以跋山涉水的双脚的羡慕。

“你看看水里的鱼儿,天上的小鸟,”她们嚷嚷,“还有你们人类,你们都是自由的!而我们这群小可怜,只能囿于几寸土地,和那群高大的灌木争夺阳光!”

旅人安抚地摸着它们的叶子,依旧温柔:“没有什么是绝对自由的,你们囿于土地,可怜一点儿的受困于花盆;鸟儿囿于天空,可怜一点儿的受困于鸟笼;鱼儿囿于汪洋,可怜一点儿的受困于鱼缸……而可怜可悲的人类呢?他们囿于物欲、囿于爱情,最最可怕的是,他们囿于自由本身。”

“囿于自由本身?”这群娇艳的花朵,可不懂这种高深的问题,她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

她们很快就抛弃了这个问题,挺直了腰想要沐浴更多的阳光。

她们是快乐的。

她们无比快活地问这个晚上睡在她们身边的旅人的旅途见闻。

“我穿过一片大森林,”旅人说,“对,就是这两个城市交界处的大森林。”

“我碰到了许许多多神奇的事情,比如说森林深处有一座城堡,可怕的是那个城堡外全是荆棘与白骨,还有来不及被荆棘吸收掉的腐尸,简直就像人间炼狱……”

“那些化成骨头的人都是想要进入城堡的人吗?”

“当然,”旅人回答,“因为城堡里沉睡了一位娇艳的公主殿下。”

花儿们开始惊叹,她们不能移动,只能靠来来往往的小鸟与行人来告诉她们这片土地外面的事情,没有多少了解这些故事的渠道。

幸亏这次遇到了这位温柔又好心的先生。

“听说在最小的公主的满月礼上,国王请了十二位仙女,却没有请第十三位。于是第十三位仙女诅咒公主在十六岁的时候碰到纺织机而死。其他的仙女则祝福公主并不是死亡而是沉睡……”

“国王下令销毁全国的纺织机来保住他女儿的命,可是在公主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还是碰到了纺织机。”

“为什么都已经销毁了所有的纺织机,却偏偏遗漏了宫殿里的呢?”花儿们问。

“因为这是两个举世无双的裁缝的报复,”旅人说,“应该是几年前吧,国王把两位货真价实的、具有真才实学的裁缝当成骗子,举国追杀——那是“骗子们”的纺织机——因为国王以为自己受到了欺骗,恼羞成怒。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可恶的“骗子”,原来裁缝工作的地方也成为了禁地。当然,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

“那可真是因果天定,”花儿们说,“不过那个沉睡的公主可真可怜。”

“可能吧,”旅人点点头,“我在睡公主的城堡前绕了路,然而城堡外围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荆棘也差点把我刺穿。”

“您更可怜。”那些花儿们又说。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旅人看了看天,结束了这场对话。

“可爱的小姐们,和你们聊天很开心,可是我还得赶路,我已经赶了几天的路了……”

“先生,和您聊天也很开心。祝愿您有一个完美的旅程。”花儿们对旅人说,然后目送这个人远去。

她们迎来送往,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而这个人就算穿着一身浓黑,也掩不住身上的伤口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迹,就算休息了一个晚上,也难掩灵魂的疲态。

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次旅途,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他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故事。不过,一定很辛苦吧。

“祝愿这位先生得偿所愿。”她们想。

旅人用带着伤痕的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出了这片树林。

他终于看到房屋和人类了。

他拦住一个人,询问这个城市的中央广场怎么走。

在得到了答案之后,他礼貌地道谢,继续他的旅程。

中央广场上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雕像。

那座雕像浑身上下的金片都被剥光,剑柄上没有了红宝石,两颗蓝宝石的眼珠也被挖了下来,看起来连要饭的乞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