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洗澡,却发现浴缸里那个女人的影子对着她笑,笑得神秘又美丽。

她恍恍惚惚,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听见有个女人婉转如黄莺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尊敬的王后,我是您最爱的魔镜啊,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我不是您啊,我叫张婉娘……”

她捂住耳朵,那声音却无孔不入,振聋发聩。

她心乱如麻,像是被无数触手缠住手脚和心灵,还要被迫忍受她根本接受不了的噪音,无处可逃。

——仅仅是因为这个叫张婉娘的女人比她漂亮,而她没有丝毫办法改变这一切。

终于有一天,那个叫张婉娘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张牙舞爪之际拿出一面镜子。

王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头发不再顺滑,凌乱干枯如稻草,她的眼睛不再明亮,眼白浑浊似鱼目,她的皮肤不再紧致,松弛苍老比鸡皮。

她呆愣了一下,对着镜子挥了挥手,似乎在确定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是自己。然后她仿佛不相信似地尖叫一声,再次打掉了镜子。

她呆愣愣地回到卧室,命令侍卫们拆除掉卧室里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甚至包括那些锃亮的地板。

她拉上厚实的窗帘,把自己关进黑暗的囚笼里。

她没有节制地使用水蛭和砒霜,用沉重且不透光的首饰限制过量服用砒霜导致的双臂颤抖。

直到某一日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侍女打了一盆水服侍王后,趁王后不注意时拉开了窗帘。

王后看到了水盆里的自己。枯槁,惨白。

王后疯了。

侍女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

她有一张东方面孔,灵秀美丽,这是她在镜子里画了几年的成果。

她曾经仔细修正那柳眉杏眼,那一点一点唇色以及嘴角的弧度,甚至是那眼瞳里恰到好处的风情,以及鹿一样的单纯无辜。

谁叫她之前没有这位异世的王后好看呢。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雌性生物对于美貌的偏执及嫉妒,无论那些生物是人是鬼,在哪个地域。

看不惯一个比自己美丽的女人,是多么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的心态。

所以她用大量的时间,用画笔一笔一画描摹出最美丽的脸,只是为了挫掉那个高傲的如罂粟花般的王后的锐气。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王后都是疯子。

王后疯了,所以她不知道她其实还是盛年模样,像火一样,又颓废地绽放到荼靡。

王后是美的。

画皮鬼笑得开心。

镜子和光都会骗人。

清晨的花瓣挂着晨露,小鸟在枝头喧嚣,吵醒了睡在路边的旅人。

他睁开眼睛,睫毛都仿佛挂了一层霜。

路边的鸢尾花和铃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问旅人从哪里来。

旅人理了理黑色的风衣和斗篷,掬了一捧溪水让自己清醒。

他露出一个精致温柔的微笑,对那些花朵们说:“我从另一座城市来,走过了几个昼夜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