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论剑2

我连忙跟了出去,漫天雪地之中,他长身而立。我走上前,将九花玉露丸捧到黄药师面前:“还给你。”

电视剧里黄蓉找一灯大师治伤的时候,曾经说过九花玉露丸的炼制极为不易,黄药师自己也舍不得多吃。欧阳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显然把他给气坏了。

“给你你就吃,拿来给我做什么?”他语气冷冷的。

“我不爱吃素。”我说道。

“什么?”黄药师不解看着我。

“这九花玉露丸虽然珍贵,但肯定是素食做的吧。我不爱吃素,我想吃肉。”

黄药师闻言皱眉:“你怎么这么俗?”

我闻言一喜,当即说道:“我想那个老毒物也跟我一样的想法。你肯定不跟这种俗人一般见识,对吧?”

黄药师闻言,愣了一会,像是终于想通了某事,脸色铁青,神色有些恍然大悟的后怕。

转头看向我是,却是一笑:“亏你想得出这法子,走吧。”

华山论剑高手齐聚,黄药师向来自负,又怎么可能会在九花玉露丸里下毒。这个道理欧阳锋不会不明白,再则,即便真的想不明白,眼看着王重阳三人和黄药师本人都吃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欧阳锋就是看准了他的自负,故意气他的。高手过招最忌动气动怒,惹黄药师动怒,继而在动手的时候失误才是他的本意。

一块玉佩

论剑的结果毫无悬念是王重阳武功天下第一。

比武结束后,王重阳发表了获奖感言,前半段自我谦虚,各位承认云云。中间一段,阐释了《九阴真经》对于和平江湖的重要性,最后重申此次自己力压群雄夺取《九阴真经》的宗旨乃是为了构建和谐江湖这一崇高的理想,绝非是为了争名夺利这种低俗的目的。

华山论剑到此算是结束了,该是各回各家各找个妈的时候。由于段煦那的毒伤还需要好好调理,段智兴最早提出告别。黄药师王重阳等人也拱手作别,愿二十五年后华山再会。

段智兴招呼段煦下山,他却没有跟过去。段煦向段智兴道:“陛下恕罪,煦有事需耽搁片刻”。

言毕段煦向我走来,寒风中,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他缓缓走到我面前,说道:“梅姑娘,惠遭此劫难,多蒙姑娘照抚,华山一别不知何时能报此恩。”说到这里段煦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递给我:“他日如需相助,凭此玉佩,段某任凭差遣”。我接过那玉佩一看,见正面刻画着古朴的兽纹,背面用篆体刻着两个字,我咪着眼端详了半天,自动将此理解为‘值钱’。

救段煦的人是洪七公,替他解毒的是黄药师,为他采药的是王处一,他真正该谢的是这三人才对。不过,我会告诉他这些吗?当然不会,这送上门来的人情高利贷,不放白不放。段煦是大理皇帝的侄子,钱啊权啊的自然少不了,这人情债一放,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虽说云南路途遥远,这条后路不一定用得上,但总是有备无患。于是,我便不顾王重阳一干人等的讶异目光,将它收入怀中。

“此去一别,公子还需多多保重”我盈盈笑着对段煦说道。

“姑娘保重”段煦跟我道别完,又一一向黄药师等长辈行了礼。转身向段智兴行去。风雪之中,他身形孱弱却不见丝毫哀苦病颓之相,一如空谷中绽放的春兰。

“嘿,瞧这姑娘收了人家的定物还一脸坦然,羞也不羞”

“你懂什么,人家姑娘心里乐着呢”

说话的是老顽童周伯通和北丐洪七公这两个混蛋,我白了他们一眼,说道:“关你屁事啊”。

我本还要再说几句,王处一却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真是糊涂,这私相授受的名声传出去对姑娘不利啊。”

这古人的思想是得多复杂,不过是收了块玉佩而已,至于吗?异性之间的交际真的有必要忌讳成这样吗。

南宋一代礼教渐严,官家百姓的未嫁之女一般不与除父兄之外的男子见面。在江湖中,这些礼教规矩稍微宽松些,男女之间说话见面倒也不是什么可耻之事,但是私下互送礼物仍是为人所不耻的。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

当时的我不以为然地开玩笑道:“那要是我再送他一个岂不就成了私定终身了?”话刚说完,王处一的脸色刷一下就变白了。周伯通和洪七公两个笑得更大声了,有那么好笑吗?一旁的欧阳锋也是笑,不过是摇头轻笑,要低调得多。

那边的王重阳一脸严肃地对黄药师说道:“黄岛主听贫道一言,为着桃花岛声誉,还是多管教她些才好”。

黄药师看了我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桃花岛的人向来不理会这些世俗之见,且由他人说去”。

说得好,我向黄药师投去一个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黄药师也的眼神。然后向其他人鄙视地瞟了一眼。不过是异性友人送个礼物而已,都能被歪成‘私相授受’,鲁迅说得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啊。

就在我鄙视的时候,黄药师开口说道:“华山此聚,得以领教诸位武功人品,黄某幸之所至,此后一别如有机会再与各位切磋”。王重阳欧阳锋等人也说了些道别的话。黄药师便带着我离开。

三笑

下得华山来,寒风缓了些,吹在脸上,不再有那种刀割也似地生疼。只是雪仍旧在下,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做响。在午间时分,黄药师与我赶到华阴镇,投的仍是那家迎晖客栈。

客栈二楼,临窗而坐。我看着桌子上的青菜炒豆,白菜炒萝卜,实在想哭,都离开华山了就不能好好吃顿肉吗?。我觉得有必要向黄药师提提关于改良伙食的意见。一抬头发现,他那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的筷子放在桌前,动也没动一下。一只手臂搁在窗椽上,眼睛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看得出了神。

他这种状态,我太熟悉不过了,以前我失恋的时候就是这样,搬个凳子坐到阳台上,很文艺地45度角仰望着天空。然后发现,靠,天空依旧那么灰,大气污染依旧那么严重,靠,楼上哪个没有公德心地混蛋论丢烟头,靠,那烟头飞到我晾晒的衣服上了···,以上45度角仰望的观察只能说明,不论发生什么生活还得继续,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装文艺装颓废。所以,失恋算个屁。

当然黄药师没有失恋,目前他还没有遇见黄蓉她娘,还是江湖武林中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所以他这副郁郁不欢的样子自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伤他的如果不是女人,那么肯定就是男人,而这个男人则是王重阳。换句话说,黄药师现在心情郁闷的原因是——华山论剑的失意。

即使是黄药师,对于华山论剑的结果也无法做到随即释怀。想必另外三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所谓天下五绝,说到底,不也仍然是个平凡人,会为名利困扰亦属自然,否则在二十五年后又何必再有第二次华山论剑,这二十五年间,四大高手又何必勤加苦练,暗自用功。人生在世,‘名’之一字不知困扰了多少人。

“咳咳……”我轻咳两声。听见我咳嗽的声音,黄药师回过神来,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我。一路行来,他总算对我不错,终不愿见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在华山上拉肚子的事吗?”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安慰他,只好说些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听我这样一说,黄药师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对我说道:“说吧”。我于是将在华山上如何看到柳寻玉的蛇为欧阳锋所得,偶遇老顽童,洪七公跟踪等事情说了。

黄药师听完我的叙述,凝眉沉思了会儿,说道:“老毒物炼制化尸粉的法子也忒笨了些”

化尸粉???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不是《鹿鼎记》中海大富用的道具吗?怎么会跑到射雕里面来?(注:《鹿鼎记》中海大富用的化尸粉据说是欧阳锋发明的,但是玛丽这个只看电视不看原著的废材是不会知道的)。

虽然南宋没有百度,没有互联网,但眼前这人是谁,这是号称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办不到的黄药师同志。与其胡猜,干嘛不问问他?

“什么是化尸粉,欧阳锋抢柳寻玉的蛇是为了炼那东西吗?这跟洪帮主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跟踪欧阳锋?”

“化尸粉是江湖传说中一味极其厉害的毒药,遇血化肉为黄水。化石粉的配方一直无人知晓,直到几年前一个叫做王三刀的年轻人挟此横行江湖,这个人就是柳寻玉的丈夫。柳寻玉是苗疆女子,苗女擅于饲蛇,她们苗寨的一样至宝便是你看到的朱玄蛇。李家一直累世相传化尸粉的配方,却无法配制,江湖传说便是少了朱玄蛇的……”黄药师说道这里停了下来。

我怀着一颗八卦的赤诚之心,急于知道内幕情况,不假思索地脱口追问道:“缺少了朱玄蛇的什么?”

才问完我就想起华山上纠缠在一起的双蛇身影……,怪不得黄药师说到此处会顿了一下,纵是傲视礼法,行为怪诞的东邪,在说道这种事情上也难免尴尬。难怪多年以后黄蓉会问郭靖‘孩子怎么生出来的’以及说出,‘爹爹说孩子是从臂窝里钻出来的’这种话。

为面场面继续这样尴尬下去,我连忙说道:“想必是朱玄蛇身上的某样至宝,你跳过此节接着说就是了。”

见有此台阶,黄药师“嗯”了一声后便接着说道:“后来柳寻玉嫁给王三刀,这化尸粉又恰巧被他们研制出来,江湖上便有了那个炼制化尸粉需要朱玄蛇的传说。他们二人仗着化尸粉在江湖上滥杀无辜,为非作歹,叫我撞见了,哼!”黄药师冷哼一声,却不说什么为民除害之类的,只是接着说道:“欧阳锋生平喜好毒药毒物,见了朱玄蛇焉有放过之理,只是他堂堂一代宗师却听信江湖传言信那朱玄蛇之说,倒也当真好笑。至于老叫化为什么要滩这浑水,估计是欧阳锋抓那些小叫花子试药。”

问黄药师果然是不错的,他不仅详细地解答了化尸粉的由来背景,更是由此而推断出西毒北丐之间的仇怨,强烈建议各位南宋网民将ie主页设为。绝对是超谷歌赛度娘的江湖实用搜索引擎。

只不过他这‘东邪搜索’会不会太强大了点,他是怎么知道欧阳锋抓小叫化子试药的?见我一脸疑问,黄药师微笑着解释道:“若非关系到丐帮帮众,老叫化再怎么侠义济人,也不至于做出跟踪欧阳锋这等大失身份的事。”

如果我没看错,黄药师刚刚是笑了,虽然我不觉得洪七公跟踪欧阳锋有什么好笑的,但他看上去总算没有先前那么愁闷,那便是好的。

“你总算是笑了。”我看着他,松了一口气。

“怎么,我适才看上去大有悲苦之色?”黄药师状似随意地问道。

“可不是吗,如果你天天都是那副脸色,估计江湖上的人都要改称你为‘东海鬼见愁’了”。还别说,他戴面具的时候,到挺适合这绰号。

黄药师斜了我一眼:“‘东海鬼见愁’,这万儿可真够难听的”

我刚想反驳‘黄老邪’也不见得有多好听。便听噔噔之声传来,楼梯上走上来三人,衣着服饰统一,应该是某个帮派的帮众。此时客店之中生意有些冷清,一楼零零散散地坐了几张桌子,二楼更是只有我和黄药师这一桌。那三人上楼后,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距离我们这桌不远,说话的内容清晰地传了过来。

“华山论剑的事听说了吗?”说话的是路人甲,他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向另外两人问道。

“怎么没有?听说啊,是全真教教主王重阳拔得头筹”路人乙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看,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高手都被他给打服了。”路人丙附和着。

我好不容易将黄药师的注意力从华山论剑上转移开来,这不知打哪来的三个混蛋又再提起,我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恨恨地盯着路人丙的背影,默默地诅咒他待会吃饭咬到舌头。做我对面的黄药师听了他们的对话倒是一脸平静,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就不知道他是真淡定还是装淡定了。

“哎,听说了吗?这回华山论剑,可闹出不少事呢?”路人乙这故作神秘的口气,一听就知道有事儿爆料。作为华山论剑运动会贵宾席的观众之一,我实在想不起,华山论剑期间闹出了什么事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上传到江湖之上。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路人甲好奇地问道

“你俩可知道,这到华山论剑的人都有谁?”路人乙卖着关子。

“切,这谁不知道,不就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大高手吗”路人丙不屑地说道。

“哼,你倒是认得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你可知道这称号这排位怎么来的?”

“这个?倒是不知,只是江湖中的人都这样叫罢了”路人丙的气势一下子弱了

“师弟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路人甲有些不耐烦

“这南帝北丐好理解,我不多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中神通嘛,那重阳真人本是修道之人,道以通神,也不难理解,这三人的称号都与身份有关。那东邪西毒却又不是这般,这二人之所以如此称呼是与其行事又关,那蔡州府的案子你听说了吧?”

“嗯,虽说金狗可恨,但那人的手段也太过残忍了些。”

“这蔡州府的案子就是东邪黄药师做的”

“原来如此,倒也真有本事,据说那蔡州府的衙役有些早年都是绿林□□中有来头的人物,武功不弱,都是些曾经独霸一方的恶棍,单只一个对付起来已是十分不容易,何况那么多个聚在一起。要真是都被同一个人杀的,那人的武功之高,还真是难以想象。”

“废话,武功不高能够资格去华山论剑吗?那黄药师武功有多高,自是不必说的。行事酷辣也可见一般。那西毒欧阳锋来自西域,是用毒的好手。我说的事儿,就与这两人有关,我觉着吧,这事多半就是这两人的其中一个做的。”

“什么事?快说快说”

“在这华山论剑前,传言有人以活人炼药,那人抓取活人之后直接扔进药缸里,等捞出来时,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被那药腐蚀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活是活不成,一死半会却也死不了,就这般生生地将人折磨人至死。前后一共抓了数十个人,其中好像还有丐帮的人。又有人传闻炼药那人身材颀长,长相奇异,身边跟着个妖艳的女子。”路人乙说得好像他就在药缸旁边看的一样。

听到这里即使没有黄药师前面那番推理,我也知道这人就是欧阳锋,他身边那个妖艳女子,自然就是柳寻玉了。这两人多半早前狼狈为奸,后期因为某样分歧,估计是杀黄药师一事,而分道扬镳。这才致使柳寻玉对段煦下毒威胁段智兴的事情发生。

“我看多半是那东邪。”路人甲继续笃定地说道:“那欧阳锋不知为人如何,不过单从蔡州府这件事看来,这黄药师多半不是正人君子,这事八成是他干的。”

尼玛,你都不知道欧阳锋的为人,就如此肯定这事情是黄药师做的?哪有这样的逻辑?

欧阳锋是西域人,长相与中原人天南地北。黄药师时常带着面具,看上去是副死人脸皮。这二人都是长相奇异,身材颀长的人。古代没有照片,江湖中人大多不通文墨,会画像的也不多。这样根据特征众口相传,以至于黄药师让黄药师背了黑锅。

“哼,这人手段如此毒辣,平日里的坏事只怕也没少做,叫我看洛阳金刀纪家的小姐……”路人甲从洛阳到衡阳,从衡阳到咸阳,把能泼的脏水都往黄药师身上泼了个遍。

这几个草包如此污蔑他,连我都淡定不了,想过去抽他两耳光更别说黄药师了。只见脸上的浅笑已经渐渐变冷,我想他下一步动作应该是一拍桌子然后飞身而起,海扁他们一顿,才是正理。然而,我看到的事实是,黄药师招呼小二结账,付钱,走人,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待我们走出客栈之时,那三个草包已经将他形容成□□掳掠,无恶不作的江湖魔头,他仍是不发一言,结了账,放下茶杯,信步踱出客栈。

走出迎晖客栈时已傍晚,落了数日的鹅毛雪总算消停了片刻。雪云散尽,暮霭微曦之中,金黄的夕阳映着皑皑白雪,别是一番瑰丽景象。

“他们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我回头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迎晖客栈问黄药师。

我真的很好奇,他不能为华山论剑的结果释怀,让我觉得他不像是《射雕英雄传》里那个洒脱自如的黄药师。但在被人污蔑时,他又像没有听到一般,一脸平静,难道他真的不介怀?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黄药师反问道。

“他们这样污蔑你,败坏你的名声,传出去似乎与你不利啊。”

“那又怎样?”

他的又一声反问让我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原先以为他大抵会说些跟‘这种人不配’‘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等这种傲娇话,然后在心里干生气。谁知他竟会意再反问于我,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见我不说话,他冷笑一声说道:“就算炼化尸粉的真的是我,就算我真以活人来炼药,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是能将我剐了,还是将我烩了?”

是啊,就算他真的□□掳掠,无恶不作。这些徒有正义的小啰啰又能把他怎么样。这天底下能奈何得了他的也不过就那四五人而已。所以,何必跟这些无名之辈认真。在射雕的后半段里,黄药师被郭靖柯镇恶全真七子等人误会也不愿解释,难道也是因为实力上的自信,而不是怕跌份?

“说的倒也是,像你这样的人与他们生气,就是抬高了对方的身份,反倒便宜了他们,划不来的。”我开着玩笑与他说道。

黄药师偏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算计的倒更清楚。”

“那当然,名师出高徒嘛。”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咚’地一声,后脑勺挨了一下。我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黄药师。干嘛打我,难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你这‘高徒’可还想得起谁是你师父,嗯?”那上扬的尾音,上扬的唇角,使我忽然醒悟,于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只当他是个朋友,忘记了说那些乱起八糟的拗口称呼,忘记了古代的天地君亲师,忘记了那所谓的纲理伦常,尊师重道。难道他很介意?他这样说是不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不应该如此目无尊长?可是他不是一向都不在乎这些世俗之礼的吗?

嘿,真是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一开始拜师的时候,尊敬师长的态度本就没那么虔诚,再后来师父前弟子后的敬语自称,也不过为着他饭票的身份而讨好他。既然中间缺了那么一大段,他都不说什么地照付账单。以后我也懒得再装下去,就这么着吧,随心所欲地相处。也没多少日子了,等到想到了以后要去哪里,各走各的,谁还会在乎那么多来着。

“我这‘高徒’的师父不就是你吗,唉,瞧你这记性,怎么连这个都记不住,我成为‘高徒’的可能性还有待商榷啊!”我在一旁故作忧愁地叹着气。

听了我的话,黄药师明显一怔,或许他想不到我会这样满不在乎,胆大包天地回他一句。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忽而笑了。

自下华山来的这一天中他笑了三次,一是他笑着为我解释欧阳锋与丐帮的恩怨,而是冷笑着解释他为什么不与路人甲乙丙生气。这两次笑多少有些勉强,有些负气。而现在,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知笑而为何,只是那眉梢眼角却写着尽兴。

打马天涯看落花

柳芽新绿,飞燕衔泥,冻土新融的土地上钻出一两丛青翠的小草。

初春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但已经足以吹化池面的坚冰。是以,我和黄药师行到颖州时便弃马乘船,改走水路,去往庐州。

说是弃马乘船,实是不得已之举。

因为……

……我不会骑马……

离开华山后不久,黄药师不知从哪个大户人家‘找’来两匹骏马。我看着他手里两头高大健壮的枣红马,激动得凑过去左瞅瞅右瞅瞅。别笑话我没见过世面,现代马场的会员费高得惊人,哪是我这种苦逼的工薪阶层消费得起的,更不用说骑了。再者,每个看过武侠小说或者武侠剧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打马天涯看落花,仗剑江湖豪义侠。仗剑江湖什么的,我是不用想的了。不过骑骑马过一把女侠瘾,感觉还是不错的。

“你会骑马?”问句中的肯定成分占了很大的比例,想是黄药师看我绕着马兴奋地转来看去,故有此一问。

“不会。”兴奋中的我瞬间僵在了那里。激动了半天才发现竟然忽略了不会骑马这个重要的问题。这种手拿钥匙坐在驾驶座,却硬是找不到钥匙孔的感受,还真不是一般的郁闷啊。

黄药师将手里的缰绳一扔,手里的鞭子往马臀上抽去。那两匹枣红马迈着欢快的脚步向远方奔去。

马刚跑开,黄药师转头对我说道:“不会骑马,那还是走路吧。”

“不会骑,你可以教我嘛。”我看着那渐渐远去的枣红马着急地说道,走路,像从上虞县来华山时那样,晓行夜宿,磨一脚底板的水泡?算了吧,我才不要,虽然我不知道那时候黄药师为什么不骑马要走路,但在有马可骑的情况下我才不要走路。

“你学得会吗?”黄药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地势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这里不是草原,没有一马平川的地势,想要学骑马是有些困难。即便这样,我还是想要学骑马,因为想占‘价格差’的便宜,因为武侠梦,因为不想走路。

为了骑马,我无耻地发扬了唐僧精神。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你教我我就会了嘛,你不教怎么知道我学不会,你要教我骑才知道我会不会嘛,我会不会骑你要教了才知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你教都不教就把马打跑实在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脖颈间的某处蓦地一疼,我顿时哑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想必是被点了哑穴,他出手太快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滔滔不绝的口水话就此间断在对对黄药师的师德质疑上。对面的他额角挂着黑线,一甩袍袖,转身拎起我,运起轻功,往马跑远的方向追去。

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光景,便看见那两匹枣红马撒着蹄子漫无目的地瞎晃在官道上。黄药师放下我,奔过去拉起缰绳,将马牵住。

看着这一幕,站在不远处的我双手插腰仰天大笑道:“一代女侠的骑射生涯就此展开”。黄药师剑眉一挑,看了看马又看了看我,轻笑一声,将一匹马的马缰递给我,说道:“去吧”

我接过缰绳,得瑟地往马背上爬去。然后,被那该死的畜牲摔了个狗啃泥。

我从泥地上爬起来,装作没事一样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往马背上爬去。发扬迎难而上,不怕挫折地大无畏共产主义精神。然后,又被摔了个狗啃泥。

再爬,再摔,再爬,再摔……

当我摔得鼻青脸肿,一脸猪头样地看向黄药师时,只见他正悠闲地站在一旁,背着手,看好戏一般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接着从背后拿出一小把青草,放到我面前说道:“乖徒儿,你不先学会喂马,又怎么能骑马呢”

这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怎么就忘了,不跟马先生打好交道,不事先‘贿赂’一下它,它怎么会安心让你驱使?看来啊,这世间万物都是势利的,畜牲也不例外。

我撑着那被摔得快断了的胳膊腿,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地对黄药师说道:“拿新(青)草乃(来)”。什么是胜不骄败不馁,什么是输人不输阵,说的就是本姑娘这样的人。我在心里为自己这一光辉形象感到由衷地自豪,硬在脸上装出几分难得的严肃。

许是我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与这严肃深刻的表情,搭配在一起实在是太有喜感了。黄药师再也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我猜从我第一次坠马时他就想笑了,憋了那么久也还真是难为他了。

此番骑马学习只不过刚开了个头,我的女侠梦却就此淡了大半。第二天起早,我顶着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猪头脸从客房走下楼来,却见客店的后院中黄药师正在为昨天那匹枣红马系马鞍,而枣红马的身边站着头小毛驴,正傻乎乎地喷着鼻子,冒出丝丝白气。

黄药师一边系着马鞍一边说道:“这马太高了,你再摔一百次也爬不到它背上。”说道这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寒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往那毛驴一指说道:“它以后就是你的坐骑了。”说完继续鼓捣他的马鞍。

那毛驴仍在哪里喷着响鼻子,头一甩一甩的,那模样要多傻就有多傻。

“我不要!”我想也不想地开口拒绝,先不提这玩意开起来傻不啦叽的,骑着它有损形象。我身上的骨头就像那多米诺牌一样,只消轻轻推动其中一块,立马从头散到脚。若在这可笑的毛驴颠上两转,直接可以去见我佛如来了。

黄药师也不生气,系好马鞍后,转身平静地向我问道:“为何?”

“我不会骑毛驴”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不会可以学嘛,你不学怎么知道你不会,你学都不学怎么知道你学不会,你要学了才知道自己会不会嘛……”黄药师‘语重心长’在那里诉说着,嘴角隐隐扬起。

我惊讶地看着唐僧版的黄药师,过了良久才回神问道:“其实你是慕容复吧?”不然怎么如此熟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