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饮

“哪怕我不认得陛下,哪怕我不是郭家的女儿,你我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到底明不明白,光靠感情是无法维持生计的,如今我们能时不时碰面,还能一起把酒言欢,皆因这层身份带来的便利。可我若是断绝父母亲族来嫁你,你有想过今后的日子么?”

郑斌好歹还有个显赫的出身,还有宗族带给他的资本,可商陆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底层侍卫,郭暖光是想想日后家徒四壁的景象就觉头皮发麻,连养活自己都难,怎么还能养她?而在这个时代,女子不但缺乏谋生之计,甚至连抛头露面都会沦为笑话。

没有物质的爱情只能是一盘散沙。

郭暖自嘲地笑了笑,“你既非文采斐然的司马相如,我也做不了当垆卖酒的文君,你我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说罢举杯满饮,这回有了经验,倒是没被呛着。只是一杯下肚,脸上已泛起嫣红之色,像被露水沾湿的芙蕖花。

陆鸣镝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亦推杯换盏,与她对饮。

采青本来想拿了东西便赶紧走人的,哪知郭太后那会子恰好起身,不得已,只得藏身在窗台下。

郭太后晌午多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反而不那么困顿,皱眉道:“阿暖怎歇得这样早?还不到亥时呢。”

侍女陪笑道:“大约服侍陛下太过辛苦罢,姑娘素来娇生惯养,头一回当此差事,难免有些劳神费力。”

郭太后叹道:“是哀家太过苛刻,让她一个女孩子背负光耀家族的重担,却忘了她本该是在父母膝下尽情享乐的年纪。”

这么说着倒有些伤感起来,便想进去看看侄女,弥补近来因装病导致的疏于关怀。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采青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利索地脱下外裳,钻进被中去——幸好她身量与小姐相仿佛,乍一看倒无甚分别。

郭太后到了门口却又驻足,“罢了,阿暖若是已经睡熟,哀家进去岂非打扰了她?咦,怎么不见采青?”

侍女忙笑道:“您忘了小姐带回来那一群鹅?这会子下大雨,生怕它们给淋湿了,特意让采青去看看笼门关得严不严呢。”

郭太后拧眉道:“人没出事就好,何必理会那些畜生?”

不过阿暖的脾气就是这样,爱者视如珍宝,恶者如见粪土,这样爱憎分明,日后可不知如何在后宫里过下去。

服侍郭太后上了床,那侍女折返回来,采青急忙迎上前,“方才劳姐姐帮我隐瞒。”

便欲跪下磕头,侍女忙拦住,又嗔道:“罢了,我也折煞不起,只是你也忒糊涂,什么日子还放姑娘出去?幸亏太后最近精神不大好,赶上她老人家发威,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采青苦着脸,“你也知道小姐的脾气,我哪里做得了主?”

“罢了罢了,我能帮你一回,未必帮得了第二回,你自个留神些吧。”

采青再度施礼,便欲将姑娘寻回来,侍女却道:“太后娘娘才喝完汤药,恐怕得过会子才能入眠,劳烦你待会再去,否则闹出动静娘娘知觉,连我也逃不了干系。”

采青只得躺回闺房装睡,一颗心七上八下,那商侍卫看起来并非色-欲熏心之人,但酒酣情热之时,谁又顾得了许多呢?

只盼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此时上林苑中,一壶酒已去了大半。

郭暖其实喝得不多,但是她酒量本就不济,又是头一遭这样纵情畅饮——上回只能算浅尝辄止——三五杯酒下肚,脸上已是赤霞满天,连酒杯都抓不稳了。

陆鸣镝则有些神志恍惚,努力睁着两眼,眼前仍显出重影来,这状况可不对头,从前在军中时,一顿痛饮八大碗也是有的,那还是度数顶高的烈酒,远非壶中甜滋滋的果酒可比。

到底怎么回事?

郭暖看他醉得比自己还快,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东倒西歪地起身,踉踉跄跄扑到他跟前道:“还以为你酒量多好,谁知净是吹牛,你还对我撒过哪些谎?”

陆鸣镝勉强将她搀住,然而脚下却晃得厉害,郭暖趁势抱住他的脖子,肌肤相贴,更令他那处滚烫无比,如同着了火般,绵绵地向周身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