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饮

“别在外头耗着了,有地方避雨么?”郭暖擎着伞甚是费力,她这个人向来缺乏诗意,景致再好,让她干巴巴地站着赏雨也是不成的。

陆鸣镝便引她到老槐树旁的一幢小屋去,那里挨着孔雀围栏,郭暖本来担心会有禽鸟特别的气味,然则踏进去一瞧,却是屋舍雅洁,窗明几净,好一个世外桃源所在。

“看不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还挺勤快的。”郭暖啧声。

陆鸣镝淡淡道:“常来常往,自然得收拾干净。”

在更小的时候,这里甚至是个隐秘的避风港,兄弟们笑话他是没娘的孩子,每每受了闲气,又不能当着面哭,唯有躲起来疏散一下心事——郑太后是不会安慰他的,她告诫他最多的无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熬出头了,自然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只是,对一个未足十岁的稚童而言,哪里懂得那些深奥的道理?他甚至不必养母为自己出气,只要她肯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几句,这便够了。

收回心神,陆鸣镝望着对面道:“似你见惯了好东西,大约看不上这块小地方。”

“不会呀,我觉得挺好。”郭暖甚至自来熟从角落里搬了两个草毡,那石凳虽然平整,无奈又冷又硬,屁股坐上去总觉硌得慌。

“快快,给我瞧瞧你今日带了什么酒?”郭暖性子急,一坐定便想起吃喝来,她还特意带了一种自己调配的漱口水,加了桂叶和青梅,喝完之后漱漱口,保准闻不出半点酒味来。

“你倒足智多谋。”陆鸣镝大概本想说诡计多端,临时记起这女子分外记仇,犯不上得罪她,才险险改了口。

郭暖见他拿出的并非那个扁扁的革囊,而是整整一个铜壶,愈发喜出望外,“这下可以尽情喝个够了!”

她竟对他半点不防备……该说这女孩子心眼实,还是脑瓜子太傻?陆鸣镝将酒壶抬上桌面,先给她斟了一杯——当然是郭暖自备的酒器,她觉得这种橙红色的葡萄酒就得盛在玻璃杯才好看,因此将郭太后的私藏偷了出来,过后擦干净放回去就是了。

郭暖美滋滋地正要畅饮,忽然想起,下酒菜忘带了。

偏赶上那会子下雨急着出门,却把那包芙蓉虾忘在抽屉里。

郭暖蹙眉,“采青,趁这会儿雨势不大,你去帮我取来。”

留小姐跟这人独处?采青讶然,这叫她怎么能放心?

郭暖已是不耐烦,“还不快去?”

小姐的脾气急起来也是很要命的……采青不敢违拗,又见那人低垂着眉眼,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料想他也没胆子冒犯,遂咬一咬牙,戴着斗篷转身出去。

陆鸣镝这时却变戏法般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包东西来,有蒸熟的芙蓉虾,腌蟹干,以及一大捧颜色金黄香辣可口的灯影牛肉丝。

“怎么你竟备的有?”郭暖脸上都快乐开花了,旋即浮现警惕,“你故意将采青支开?”

陆鸣镝并不否认,“不如此,又怎能和你说些体己话?”

又来了,这人仿佛不懂得看气氛,她不是明白表示过么?竟这般百折不挠。再闹下去,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然而他执意如此,郭暖只能摆出侧耳聆听的架势,更何况还有美食的俘虏。她无奈敲着桌子,“想问什么?只管说吧。”

陆鸣镝望着那两截葱白的指头,“你执意非进宫不可么?”

果然还是为这件事。郭暖默然,“是。”

她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那样对彼此都非善举。

商陆沉默一瞬,“哪怕为了我,你也不能改变心意?”

他不想对她阐述进宫的种种弊端,只是坦白地将一颗心剖给她看——作为一个侍卫,他仅有的底气也只在此。

郭暖无端有些躁郁,她固然知道商陆对自己的心思,甚至她也有着一份好感,但,这跟她要不要嫁他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