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红衣误终身

后来因为那湦态度坚决,那洵无法,只得逼他在鲛人族中最神圣的上古蛟龙图腾面前,以此生挚爱起誓,如若离开,今生便不会再回海底,也永远不能在陆上暴露自己鲛人的身份。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够逼那湦就范;在幼子毅然起誓后,那洵只能无奈放他离开。

那湦至今仍记得,在自己转身离开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父亲,似乎已经不如记忆里挺拔伟岸;那洵默默别过脸去,好像不忍见他离开的背影,脊背微曲,偷偷地抹着泪。

可当时的那湦早已顾不上这些了,他一心离开龙绡宫,离开无镜海,找寻那个教他一眼万年的红装“少女”。

他是为了慕奕寒分化的,那是刻进每一个鲛人灵魂生命里的烙印,无可替代,也无从更改。

所以即使当他找到慕奕寒后,发现当初的红衣“少女”高了他半头有余,实打实是个男子;他也几乎没有半刻犹豫,还是不顾一切,一头扎了进去。

哪怕……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慕奕寒心底那抹白月光的替身。

初见慕奕寒时,他被当做敌军细作抓进帐中,就跪在慕奕寒的脚边。

慕奕寒捏着他的下巴端详良久,然后面无表情地一把将人甩开,冷冷道:“很像——”

“但你不是‘他’。”

那是上辈子慕奕寒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碰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独属于人类的温度,让他心颤不已。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也是他死前的最后一次。

那时的他不谙情/事,曾经还感谢过自己这张与慕奕寒的白月光有九分肖似的脸,因为这张脸,他才得以留在了慕奕寒身边。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慕奕寒不赶自己走,他就有机会对慕奕寒好,挖心挖肺的好;用他鲛人族天生漫长的寿命,无怨无悔地陪在慕奕寒身旁,穷其一生,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焐热慕奕寒的心。

只可惜,他的一世倾心究竟还是太短了。

他为慕奕寒挡剑,为慕奕寒解毒,为慕奕寒夺取天下,为慕奕寒不顾一切,为慕奕寒几乎失去自我;最后,他连命都搭给了慕奕寒,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无镜海,没有机会见见父兄和奚氿湮。

而这一切,却只换来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从未。”

都说鲛人一族天生血寒,重活一次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人类的心才是捂不热的。

重来一次,虽然他还是因为慕奕寒而分化成年,看似无路可退,但他还没有在蛟龙图腾前起誓,还没有为了慕奕寒叛出母族,孤注一掷。

现在,他仍然是鲛人族最尊贵的小殿下,是皇嫂的心尖肉,是父兄的掌中珠。

只要不离开无镜海,看似来不及的一切,又好像还为时不晚。

“皇嫂。”他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仰脸对奚氿湮弯了个笑,“湦儿哪儿也不去。”

说着他坚定地将那枚贝壳推回奚氿湮怀里,“湦儿会一直留在龙绡宫,陪着你。”

上一世,他爱慕奕寒,虽然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如飞蛾扑火,执着热烈地爱过,追逐过,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他的一生于鲛人漫长的寿命而言,或许短暂,但于普通人族而言,已经不算短了;若要硬说有什么憾事,那便是他眼前的奚氿湮。

奚氿湮与他情同母子,但在他离开无镜海后,二人便彻底断了联系。

许多年后,当慕奕寒终于一统东荒大陆,他才从几个被当做“礼物”送给慕奕寒的鲛人口中得知,鲛人族的大皇子妃早已去世多年。

算算时间,奚氿湮离世的事情,大约就发生在他离开无镜海后半年。

曾经他穷其一生,都不能走进慕奕寒心底;现在,他只想留在无镜海,继续做当初那个无忧无虑、众星捧月的鲛人族小殿下,跟父亲撒娇,跟兄长嬉闹,以圆天伦。

更重要的是,要好好守着那个待他如亲子的皇嫂。

得知那湦苏醒后,那洵很快放下手边的正事,回来守着幼子;那湦却一反常态,只字不提要离开无镜海的事。

那湦不提,众人便也不敢问,只盼着他哪怕是被高热烧糊涂了,忘了这事也好。

虽然心系幼子,但族内要务也半刻离不得人,那洵守了几天,在确定那湦真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后,才如前世一般,吩咐众人好生看顾,然后离开了龙绡宫。

后来几位兄长也相继回来探望过那湦,但也因为放不下海域守护的要务,并未久留。

重活一世,还能与父兄再见,即便时日短暂,但父兄仍待自己如珠如宝,那湦很知足了——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在慕奕寒身边感受不到的温暖。

父兄走后,他不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奚氿湮膝下,赏花品茗、对弈谈天,奚氿湮喜欢什么,他都陪着。

从前,他总嫌这些东西无聊,整天心心念念要溜出无镜海去见见世面;现在却觉得,能看着皇嫂一切安好,偶尔再对他唠叨几句,便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实在呆腻了,他偶尔也会丢下奚汐,溜出龙绡宫,去到无镜海的海面上,随便寻块礁石,一躺就是一整天,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

鲛人族大多如此,他们可以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浪漫不渝,却鲜有其他世俗的欲望,有着极其漫长的寿命可以去浪费。

以前那湦也和其他鲛人一样,总觉得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陪自己浪费这无限的光阴,才算不虚此生;但现在他发现,一个人,其实也很好。

重生后,他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了小半年,最近这些日子却睡不太安稳。

时间已经接近上一世奚氿湮去世的日子了,可他单单知道有这么件事,却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更不知道奚氿湮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这天奚氿湮得了那洵的吩咐出门办事,这原本该是那湦的差事,奈何那洵吩咐过,不准他踏出龙绡宫半步,只能让奚氿湮代劳。

他自己守在龙绡宫坐立不安,便躲开奚汐,偷溜出海面想喘口气,可还没呆两个时辰,就瞧见奚汐火急火燎地追了过来。

“小殿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伙都把龙绡宫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你!”

“怎么了?”那湦懒懒地张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