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蟒服加身砸天命(名场面)

当一个人低头的时间太久,越活越卑微,越来越心窄,便忘了那片日月当空的青天,原本触手便可及。

宣珠衣金蟒衣,带天琛带,冠远游冠,立于镜,静静对望那张清冶雍容的貌。

泓儿和澄儿的心坎和眼窝两下发热,跪地顿首:“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该办些正经事了,”宣珠目光通透,“向北衙军通知下去吧。”

在此之,她先将梅豫叫来了鸣皋苑一趟。

当梅豫看见身着具服焕然如亲王莅临的母亲时,呼吸顿滞,下意识便要跪拜。

这件只停留在洛城上阳宫的传说里,晋皇帝亲口言“见之如朕亲临”的礼服,他听说在母亲出嫁便留在了宫里,许诺此生不再穿。没想到,还有机能亲眼看见。

好在梅氏风骨撑住了他心中的万千惊疑,稳稳立在下首,只是声音有些打颤:“豫儿见过母亲。”

宣珠道:“你跪下。”

梅豫这回不再犹豫,依言而跪。宣珠俯视着这个尚未长成的少,目光既有无尽的期冀,又蕴含着许多不舍。

她唤了声“豫儿”。

“为娘想让你立个誓,一生竭尽力爱护庇佑宝鸦,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一点一滴的委屈。你可愿意?”

梅豫有些诧异地抬头,虽不知今日母亲为何如此郑重,二话不说便举指发誓。

末了自己还加上一句:“梅豫如有半分违背,我天灭地诛,万世不得超生!”

宣珠猛地别开脸,一滴泪洒落在无人看见的暗处。

她俯身扶起长子,摩挲他的脑,半晌轻道:

“怪我偏心,宝鸦是我的心肝,你和珩儿是娘的两肋,这心脏,不就需要胸肋骨挡在头好好地护着么。

“豫儿,你将来是梅氏顶天立地的门,我期盼着你长大成材,却又舍不得你一个人去对风雨,你父亲子又历来严厉了些……罢,不说了,好孩子,别怪娘。”

“母亲!”

梅豫心里有种摸不着的不详感,再次撩袍跪下,铿然道:“君亲在上,有事弟子服其劳,此为天经地义之事。娘此言折煞儿子了,让儿子有何余地自容?梅豫自然一心孝敬双亲,友悌弟妹,何庸多言?”

他抬起头,目光坚毅且赤诚,“不过孩儿求娘亲一句准话,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有用得着孩儿处,孩儿赴汤蹈火不辞,娘别以为我岁小,我顶得住风雨!”

锵锵言容,隐约有其父三分风采。

宣珠仿佛又见当在御屏风,偷看到的那个应对殿试潇洒如流的探花郎。

当日少比之今日少,少几分稚涩,多了几分自如与清傲。

终究已成过往了。

她静了半晌,点点头,弯腰拉起长子,说豫儿你别怕,在他耳边轻道了一句话。

梅豫骇在当场。

宣珠叹息一声,将这样的责任放在十三岁的少肩头,她在很愧对他啊。

“豫儿。”她将手掌落在长子的肩膀,和容叮咛他,“以治事多学学你父亲,成家多疼疼你媳妇。”

梅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亲他……知道吗?”

宣珠摇头,淡着摆手,示意她不在意。

两行清泪自梅豫脸上滑落。

继而,他又猛地抹去泪,一躬到地:“孩儿谨记在心!”

次日清早,在梅豫护送准备回扬州的祖母出京,宣珠穿蟒服,乘金辂,来到位于皇城端门外的司天台署衙。

身,是司天台建制三丈三尺高的观星楼。

身,是五十晋帝征集天下铜铁,所筑起的高达一百零八尺的盘龙万国天枢。

浩荡的日光直照而下,天枢柱身盘绕凌天的金龙与昭乐长公主身上须爪怒张的金蟒,交相辉映。

宣珠意态殊洒,眯眼转了转尾指上的赤金指环。

目光所及处,北衙禁军都尉林故归率百骑猎猎而至,端的铁蹄震地,甲光耀空。

能入司天监供职的,自然是些捧罗盘翻黄历的文士吏,乍见这个阵势,还以为哪重天的魔星降世来灭他们口了呢!

谁闹不清小小监台得罪了哪路高人,皆惴惴的缩在大门里。

林都尉下马,介胄之士可不拜,他却屈下左膝,向长公主双手呈上鱼符。

“北衙三营骑军、虎豹军、催甲军,尽为长公主殿下效命。殿下之令,无不遵从。”

兵符之主点点头,在金芒熠烁的通天勋柱下,漫然打个呵欠,“砸吧。”

【二更】

长公主带人砸了司天台。

晋朝自立国以降,崇尚君权神授,司天台的存在虽无鸾台凤阁起眼,往大了说,是一朝气运之所在。

结果建逾百的观星楼,就在北营军蛮横的长戈铁蹄下轰然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长公主殿下息怒,万事好说话,这犯天命的事万万做不得,砸不得呀!”

司天台里一片鬼哭狼嚎。

“天命,砸不得?”长公主檀唇轻莞,眼中激不起半点烟尘。

当她何尝不是央求那帮千杀的奴才,说皇娘娘的桃树砍不得,又有谁听她的了?她抬头望了眼湛蓝天穹,“我砸的就是天命。”

“听说华苗新死了?死得巧啊,他倒避难,知道落在本宫手里得不着好,早早赶去投胎了。”

“长公主慎言!”

在一群如丧考妣的钦天官中,一个身穿赭黄袍的长髯官员排众而出,乃是司天监的副正方高秋。

他容颇有正气,梗颈怒目:“司天台定历,通天命,多来为了国朝的气运殚精竭虑。长公主如此肆意妄为,是不将皇帝陛下放在眼里,还是不将晋朝江山放在眼里?若不收手,恐遭天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