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感觉自己正在被无数个激流冲撞,他像一只小舟,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宴乔走得很慢,他似乎有在刻意放慢自己的脚步,这条郊外的小路长得不可思议,他没有开自己的车,也没有打算打车回家,他打算走半个小时回家。

时眠被他抱在怀里,感受不到这条路有多么长,也感受不到夜晚的温度有多么低。在宴乔逐渐平稳的心跳中,他终于开口:

“我太笨了。”

宴乔笑着说:“不笨。”

时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分辨别人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谁说的话都有自己的完整逻辑,但好像……他们都在隐瞒着什么。同一件事情,我听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解释。”

晚风将宴乔额前的头发吹起,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他看了一眼时眠,像深渊一样深邃的眼眸微微闭了一下,紧接着说:“每个人都有趋害避利的本能,同一件事两种看法最容易看出事情的真相了,那些给自己开脱的话都是假的,那些贬低别人的话或许带了夸张的成分,但很可能是真相。”

他的声音平缓,时眠感受到他说话时候牵动的胸膛。时眠想,宴乔真的很厉害。

鬼大叔的话和天师老头的话真假参半,时眠闭着眼睛沉思,或许可以大致猜出一个事情的真相。

但在这其中,他到底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真的如同鬼大叔所说,他被炼制成鬼童了为了以毒制毒吗?可是鬼大叔的话里本身就有矛盾的地方——“将你炼制成了鬼童”、“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

活着。

以哪种方式活着?

到底是以鬼童的方式活着,还是以人类的方式活着?那系统发布的任务呢?活过一个月,指的是不要死亡,还是不要魂飞魄散?

“还有吗?”宴乔低头,对上时眠疑惑的目光后面色微微一滞。

时眠的心跳又开始失了控制,一时间他耳边只有砰砰砰的震动声,他低下头不敢和宴乔目光直视,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出声有些哽咽。

他说:“我不知道还能够相信谁,好像谁都在向我隐瞒着什么,宴乔,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骗我?也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好。”

时眠在心里微微吐了口气,或许宴乔可能是怪物,可能想要将他杀死同化,可能利用吊桥效应将他绑在身边,但绝对不会忍心拒绝他伤心欲绝情况下的请求。

“我已经死了吗?”时眠问,“或者说,我真的被炼制成了鬼童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争议,没有谁比时眠更加了解自己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着温热的血液和皮肤,他有着自主跳动的脉搏。他只是需要一个肯定,这个肯定由和他朝夕相处的宴乔给予再好不过。

宴乔:“……没有。”

时眠吞了一口唾沫:“那你,真的如你所说是类似赶尸人一样的身份吗?”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宴乔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也许他“嗯”了一声,但声音太淡了,甫一出声就被风吹得稀碎。

他的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时眠的心猛地抽痛,那天宴乔的话,大概也是真假参半。

时眠又问:“那你……”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宴乔:“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