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宜重又坐下。
成妃含笑,端详了她一回,道:“果然是好颜色,怨不得沂王动心。”
兰宜微微低头。这句话乍一听是夸赞,可结合她的出身来历,就意味深长了,很难说有没有暗指沂王见色起意强夺人/妻的意思在里头。
“娘娘谬赞了。王爷初见我时,我还病得厉害。”
她点到为止,也懒得多加辩白,他人心中自有成见,解释又何用。
成妃笑着点头:“正是呢,听说过你身子不好,如今一看,是还弱了些。我这里有一盒贡燕,最能滋阴润燥,巧衣,你去取来,给沂王夫人出宫的时候带上。”
搀扶过兰宜的宫女福身而去,兰宜又要站起谢恩。
这就是为什么她先前要缓一缓才进来了,哪怕成妃不为难她,单是这些平常的礼数就够折腾人了,而这又是不能避免的。
“不用多礼。”成妃摆手,说起闲话来,“这阵子宫里要热闹起来了,康王一家在路上,大约过几日也该到了。对了,你们家的实哥儿呢,怎么不带过来?”
兰宜心中一跳。
康王行四,排行介于太子和沂王之间,她不知道康王也得了旨意进京,不过这不重要,真正令她紧张的,是成妃提到了小王爷。
在前世,帝位最终没有落在成妃这一脉身上。
交替的过程在当时看很明白,但是重生以后,她多了一些疑问,她发现,她只从杨家得到的信息也许正确,但不全面,而偏颇就会产生失误。
所以她在大局势里,什么也没有做,她还需要再看一看。
“小王爷临行前病了,”兰宜面上没有变化,也不停顿,答道,“王爷担心路途遥远,小王爷再有不适,所以将他留了下来。”
“是吗?”成妃显出关心,点头,“那是不能出远门。只是皇上要失望了,皇上想享天伦之乐,昨儿还念叨,想看小皇孙们遍地跑,特地又提到了沂王,说他子嗣单薄,虽说清心修道不坏,也不该误了正事才是。”
兰宜不语。
成妃表现非常和善,连御前的话也随口说了出来,但她不能不谨慎,并且,警惕之心更升高了——因为昨晚发生的事。
太子提前塞美人,沂王当晚送返,两兄弟的不和直接摆在明面上,成妃不可能不知道,越是一字不提,越是蕴险其中。
“不过,如今好了,”成妃笑道,“有你到了沂王身边,沂王总算转了性子了,只是,你这身子骨——”
成妃顿了顿,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妃于此时开了口:“沂王夫人,你不能为沂王开枝散叶,就不该善妒才是。”
终于来了。
不过没想到,会以这个名目来攻讦她。
兰宜抬眼,昨晚的美人是她发话请走的,美人回去后必定学了,虽因沂王所迫,从结果看,不算冤枉她。
兰宜觉得无话可辩,便也不辩,欠身道:“有劳太子妃教导,这是我天生的毛病,再改不了的。幸而我身子差,寿命不固,想来耽误不了王爷几年。”
太子妃挺直的背脊僵住了:“……”
她整个地有点噎住,底下所有关于女德正道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成妃慈祥地笑了:“你这孩子,也太丧气了些,快不要这样想了,你还年轻,慢慢调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兰宜不去反驳:“是。借娘娘吉言。”
“太子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要跟弟弟开这个玩笑。”成妃说着,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了过去,“论起稳重,几个兄弟里面,还是以沂王为第一。我常说,这两兄弟的性子掉个个儿才好。”
兰宜知道这只是场面话,没有母亲会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好,真的掉换了,成妃只怕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眼——
太子居东宫近二十年,地位如此稳固之下,最终失去帝位的原因,是谋反。
东宫搜出兵器盔甲,致使太子及他所出的子女都废为庶人,成妃被打入冷宫。
想一想,沂王离京十三年,成妃一脉都仍有忌惮,要是这份反心移到他身上,东宫和永和宫上下还睡得着觉么?
“娘娘,太子和沂王爷来了。”
门外传来通报声。
“来得这么快。”成妃讶异,旋即向兰宜打趣道,“看看,怕我们欺负了你。”
兰宜起身:“娘娘取笑了。”
珠帘打起,太子和沂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子与沂王不同母,相貌上没太多相似处,五官偏向柔和,未语先笑,十分可亲,气质上与成妃仿佛。
他比沂王大五岁,不知是不是做太子比做藩王操劳,眼角已有一些细细的皱纹,眼神里也有倦意,不过还能称一句清俊。
对比之下,沂王则正如成妃所言,虽然年轻,不怒自威,兄弟二人这么站在一处时,倒是他气势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