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和轿子未被允准入内,只能留在外面,纪大嫂带着丫头和兰宜往里行去。
观内比之平日要冷清许多,少了香火鼎盛的气象,倒显出建筑的恢弘玄妙来,纪大嫂常来常往,路途很熟,路过左殿供奉的碧霞元君时——元君娘娘的道场本在泰山,因传说有个去病送子的神通,广受天下善男信女的崇奉,观里也专辟了一处殿宫,往日迎客时,这里总是最热闹的所在。
纪大嫂瞥了眼,不死心地怂恿兰宜:“大妹,便去烧一炷吧?说不定娘娘见你心诚,愿意显灵了呢。”
兰宜仍旧摇头。
有过死而复生这一遭,她对鬼神之说不敢说不信,但她的心不会诚。
她根本不想再求什么子。
如果还落入一样的窠臼,她又何必有这一番际遇。
纪大嫂苦劝不动,只得罢了,继续往前走,到了正殿,这里有道士看守迎客,她们在正殿道士的指引下拜了三清,往功德箱里捐了香油钱,烧了三宝香,殿里也有少许别的香客,穿戴俱显富贵,纪大嫂烧完香,避开了他们,冲正殿道士使了个眼色,与他来到了大殿门边的一处角落里。
“正元道长,王爷还在观里吧?”纪大嫂迫不及待地问。
正元道长年约三十许,颌下蓄一绺飘逸胡须,神色有超然之意,出口的话也颇为正直:“嘘,女善信,请噤声,王爷身份尊崇,小道岂敢随意透露他的所在。”
纪大嫂翻了个白眼,把手里藏着的一个素缎荷包递了出去:“道长行个方便,我们两个弱女子,杀鸡都杀不动的,万万不会对王爷不利。”
正元道长手掌从倾倒的拂尘下探出,闪电般一动,荷包便不见了,他再开口时,音量降到极低:“两位善信请随小道来。”
纪大嫂兴冲冲地拉上兰宜跟着出了殿,路上时,正元道长带着点紧张问道:“敢问善信,你们找王爷到底要做什么?小道话说在前面,只能指给你们王爷的静室,怎么进去面见,小道帮不上忙,王爷一向闭门清修,不见外人的。你们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小道也不敢认的。”
“知道知道,不会连累你。”纪大嫂满口回道,“不早同你说过了吗?我们就是有事想求王爷帮忙,王爷要是不应,我们自然就算了,难道还敢勉强王爷不成?你就放心吧,我们在青州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就算自己不要命了,也得顾虑家人不是。”
纪大嫂本来话多,说起来就没个完,不过在当下倒是有效安抚住了正元道长,他点头:“要不是知道女善信是陆家的大奶奶,小道也不敢担这个干系,那这位女善信是——?”
他问的是兰宜。
纪大嫂随口道:“是我妹子。”
她这个称呼是从陆大哥论起的,正元道长误解了,以为是她的亲妹妹,反正确实是两个女子,兰宜还病恹恹的,虽戴了帷帽看不清脸,从她行路时的身姿也知有弱症,便不多问了。
从正殿旁的侧门向后,过一处庭院,过斋堂,再向后,左侧是道士们的居所,右则有一道门,向里再走一段,便是静室的所在了。
此时大多数道士们都在山门内的广场上排演道场,也有部分在外忙碌采买,这道观后半部分相当于内部所在的各处空荡荡的,正元道长因此顺利地把她们带到了门边,但接下来,他就不敢举步了。
“你们要见王爷,自己去吧,可千万别说出我来。”
纪大嫂点头就要往里进,兰宜有点怀疑,拉住了她:“王爷这里无人守卫吗?”
纪大嫂说过在道观见沂王容易,但这也太容易了罢。
“王爷自然有随侍太监,不过沂王爷与别的王爷不同,一向简朴,出行都是微服,在观里住着也从来不干涉香客往来,偶有误闯了来的,王爷只令逐出就是了,并不追究,更不多加怪罪。”
正元道长细致解释,正因沂王是如此淡泊的性子,他才敢钻这个空子,若不然,善信们再有钱,他接了没命也不敢逾越啊。
想到那日见沂王出城,身边确实只跟了一个太监,兰宜点头不语了。
“小道的殿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两位女善信还请小心行事,王爷再好说话,那也是王爷,不怒则已,一怒便是雷霆,不是你我这样的人承受得起的。”
正元道长最后谨慎地叮嘱了一句,终于离开了。
纪大嫂被他再三警告,临到头有些迟疑了:“大妹,我们就这么进去?里面到底有没有护卫啊,要是被当刺客拿下了怎么办?”
箭已在弦,兰宜不会退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她要做的事,独自前去也更方便。
纪大嫂眼中,兰宜是官夫人,她拿了主意,她犹豫下就听从了:“——那也好,我在这里替你望着风,要是有别人过来,我先替你拦着。”
至于兰宜独个进去妥不妥当,进去了该怎么做,她都没有想——她并没有那么明确的筹划,不过是兰宜愿意帮忙搭上沂王的线,她就乐滋滋地来了,只怕兰宜反悔不干。
兰宜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下,还是道:“你不用拦,也不用来告诉我,你自己躲开吧,我有办法脱身。”
纪大嫂惊讶道:“真的吗?”又很快找了理由,“对啊,你可是翰林娘子,王爷都给你们家送礼了,不会为这点事责怪你的,生气了大不了把你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