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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了摇头,拆了头发正要洗漱, 抬手往乌蓬蓬的头发上一摸, 竟然摸下那枚芙蓉滴翠钗来。

钗上两朵芙蓉,一朵妍丽盛极, 一朵含苞待放, 轻轻浅浅的粉白色,在碧油油小叶子的映衬下, 愈显清淡怡人。而扑闪明灭的灯火,在花叶之上流转,增添了几分柔媚。

晓珠拿着钗子, 怔怔地看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脑子里七荤八素的, 过往之事尽皆涌了来。

一时是方才县令大人犹豫踌躇的模样, 一时又是他偶尔那温柔如水的目光, 一时又想起自己同俞盈盈一样多舛的命途。

她自己是婢女出身,虽则有些坎坷, 现在终究好了, 俞盈盈呢?她一个官家小姐, 遭了那样大的祸事,不知现在在哪里受苦……

想到这里, 晓珠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俞盈盈,“啪”一声把芙蓉钗放在桌子上,自去睡觉了。

可在床上辗转反复的,到底睡不着,又叹了口气,起床去把芙蓉钗认真收进了小匣子里。

她脑里迷迷糊糊的,头也想疼了,终于下定了决心,为那枚芙蓉滴翠钗找了个理由——虽则自己都觉得牵强、蹩脚:

或许是县令大人想找个人来试试好看不好看,插在了她头上,后来又忘了拔下来。

不管如何,今晚去还都太晚了,明个儿一早他俩要进夏府,到时候再说吧。

次日一早,晨光微熹之时,夏府的人就派了车来接,晓珠梳洗得当,一见裴屹舟就禀了此事,将芙蓉钗还给他。

那枚钗子是两朵芙蓉并排,粉白-粉白的,由花蕊到瓣尖儿,颜色从浓至淡,几片叶子翠绿得像是要滴下来。柄上却镀了一层薄金,此刻摊在她的手心里,在晨曦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

裴屹舟一看此景,只觉这枚芙蓉钗与她十分相宜,不知不觉间,已微微勾起了唇角。

但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昨夜之后,已对这几日的纠结下了决断,只看了一眼,就收了目光,眉头舒展,大大方方地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那日我害得你的木钗弄坏了,现在赔你一个。”

晓珠也表明态度,抿唇道:“大人若非要赔,几十文钱买了一样的便成了。我与大人是雇佣关系,大人付我的月钱本就比市场上多了许多,万不能再占了便宜。”

裴屹舟又道:“雇佣关系也有情分在,我来了锦官城,给灵萱买了绢花——还是你帮着挑的,怎么可能不给你买东西?”

两人都说得含蓄,却是打了一番哑谜,表了心迹。一个说弄坏了当赔,一个说绝不占便宜,都是冷淡的交易关系。到最后这句,却是说到关键了——他与她有情分在,拿她当灵萱一样的。

晓珠一听,舒了口气,好像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般,嫣然一笑:“好吧,那谢谢大人了。”

眨眼便到了夏府的自闲山庄,裴屹舟由管家引了去见夏知府,晓珠也随丫鬟去了厨房。

夏夫人是江南人士,饮食清淡,喜好甜口。夏知府宠妻如命,也随了夫人的口味。

哪知道,自从那次在裴家吃了晓珠做的蜀味列席,夏知府的馋虫便犯了,家里的味道左吃右吃,也吃不出好来,外边买的也解不了馋。

如此怏怏不乐了几个月后,裴家又送了熏制的腊肉、香肠等物来,夏知府再也按捺不住,横竖还有另一件要事,这就叫裴屹舟把晓珠一同带了过来。

晓珠到了厨房,先分了自己在家里做的点心,把众人吃得喜笑颜开的。她再先指点了一个厨娘熏制腊肉,待烟摊儿搭上,又去提点其余厨娘蒸、煮、腌、炸等各色川菜的要领,还演示了一道芋儿烧鸡的做法。

煮好的芋儿软绵细腻,味道却极淡,单吃颇为寡淡,最适合配红烧鸡肉这等重油、重盐的菜。

晓珠厨艺精湛,不知做过多少次这种经典川菜。围裙一扎,宽油下锅,葱、姜、蒜爆香,下鸡肉煸炒,加辣酱、酱油、黄酒等调料上色、去腥。最后倒入切好的芋儿,再加清水,小火焖煮至水干,一道芋儿烧鸡便做好了。

晓珠把大锅盖一揭,撒一把小葱、芫荽进去,香气四处乱溢,只把一众厨娘馋得咽口水。

鸡肉剁得碎、炸得干,芋儿也切得小、煮得软,都浓浓裹着油盐酱醋合成的酱汁,原本的颜色已看不太出来了,只是浓香赤酱的一块块,配了清鲜嫩绿的小葱与芫荽,真真儿是色、香、味俱全。

她正要铲菜起锅呢,忽见得凌空里“唰”的一下,一阵白光闪过,接着“哐啷”一声,有什么铁制的东西落进了锅里。

晓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有人“哼”的娇喝一声,气咻咻地大声道:“姜晨,方才是我手滑了,再来!”

她摇了摇头,拆了头发正要洗漱, 抬手往乌蓬蓬的头发上一摸, 竟然摸下那枚芙蓉滴翠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