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皱眉:“你哪儿来我的号码?”
“跟小向要的,妈的,别管这个,邱一鸣死了。操,说醒了十分钟,自己把呼吸器拔了,我刚赶去医院,太平间真他妈阴森,你来不来?我没处理过这事。二哥怎么不先找你?”
只短暂一秒,记忆又瞬时回溯至那天,踹开门看秦之默浸在浴缸里的尸体,手腕上层叠的红痕,先涌上的不是痛苦、迷茫、悔恨或愤怒,是只一秒的解脱感。之后要用无穷尽的日夜来弥补这一秒造成的自我憎恨。
如此刻。到底只有我才是烂事。
挂掉电话,心里闷一口气,顺势砸了那把吉布森,烂琴就该让它烂着。坐在残骸中,翻逐渐被向其非挤占的收件箱,猝不及防过渡至秦之默的冷淡字句,但曾经,他也有过同样的热切时刻,一条条翻下去,能粗略俯瞰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如何被熄灭。到末尾,停留在那年他发来的短信,因字数过多被自动截成几条:
“阿衍,我原本是想打电话,但你们现在应该正演出。希望这几天你找不到我不会太担心,一切都好。你之前说想和家里坦白,我上个礼拜这么做了,有点冲动,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不过我爸确实不如二哥好说话,把我足足锁了一周。原本也不打算放我出来,但小筝偷偷递来电话和钥匙,我现在正在你住的仓库门外等着,好冷啊。我带了些现金还有首饰,卖了应该够租一间新房子,一切重新开始。我逃出来的时候觉得,人生再也没有哪一天要比今天更快乐,我想弹琴,也想唱歌。我爱你。我买了香槟等你们一起喝,敬我此生唯一一次勇敢,也敬摇滚乐与自由。”
第34章 告别
医院最终是没去,阿闹又呼进四五通来电,池衍逐一掐了,导致接到快递电话时也险些一并掐掉。
邮政的半封闭小车停在院里,龙头笨重牵引四方形拖箱,上面灰扑扑盖层土,像绿皮甲虫。小哥不耐烦,抱怨,你们这里咋还没有投递点?
问他是白问,池衍只接过盒子,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上面印串洋屁,没细看,拐进小铺买烟酒,回屋拆包,才想起是上月订的498t。装拾音器的塑料盒被减震泡沫包得密实,胶带缠好几圈。不接着拆了,随手甩在桌上。早先还购入两块电容,原打算到货一并换了,现在不知被向其非收去了哪里。
但无所谓,反正琴砸得彻底,这些就都用不上了。
十几岁扒涅槃录像,看柯本把吉他砸出个轮回,早期又穷,砸完还要自己修,下一场演出再继续。至今也不解,砸琴这事究竟有什么快感。阿闹说你不懂,你这人有病,收集癖吧,什么有用没用的都舍不得磕舍不得碰。池衍皱眉,后来那种黄色五弦贝斯她囤了六把,也就只砸过一次,还是意外,到底谁收集癖?问就是我是想砸,可哪有机会?你又不跟我组乐队?然后就不了了之。
如今自己试过,发现除在台上装逼和承载情绪外,这类动作还包含某种断舍离的决绝。又或是想,哪怕我也能不管不顾再随心活一次。
阿闹那边改发短信:你他妈挂人电话上瘾?
过会儿又来:二哥抽一盒了,问什么都不吱声,到底得我干什么能不能教一下?
池衍看不下去,先前的随心宣言都是臭狗屎,自暴自弃回应:先找大夫开死亡证明,再联系殡仪馆,你去翻店里柜台上的名片夹,骨灰盒联系一个姓龙的买,别让殡仪馆坑了。
在类似事务上熟门熟路,想起就觉得心烦。交代完便关机,也未获得预想中的平静,看表又超过24小时未眠,买来的酒不知何时已经灌进去大半,终于困了倦了,就地仰躺,同断开的琴体齐平,合眼前天花板上浮现向其非的脸,伴随幻听,对方少有地眉心蹙起,厌恶同时也无奈,在说,怎么总要死不活的,真受不了,你能不能活得积极一点?
倏而清醒,重新开机,诺基亚几秒的过场铃和动画也等不住,伸手进桌肚摸出iphone,拨通里面仅存的号码。
响应极快,向其非先是“喂”一声,没机会再开口就被池衍打断。
“还在学校吗?”
对面人声嘈杂,断断续续,偏没他想听的声音,池衍拿下手机比对一遍号码,没错,备注还是向其非自己填的,掺一水花里胡哨的表情。
他躺回地面,蜷起身,膝盖抵胸口,如婴儿回归子宫,握紧手机,挥霍着酒精赋予他的语无伦次:“晚上能回来吗,或者我过去,求你,好不好,求你。”
信号短暂通畅,听另一边机械女声正报站,透过听筒,音质显得更加恶劣,唯向其非鲜活,贴着耳畔,开口便絮絮叨叨:“不是,你听见了吧,我在回家路上,刚过永安里。阿闹刚才打来要你号码,我给的时候挺担心你生气,又觉得不给好像不行。”
池衍皱眉:“你哪儿来我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