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幅样子。06年,池衍刚被二哥领进家门,有住过一阵子,印象里对方也只是个过分捣蛋的学生,从小胡同巷子里疯跑大,常年挨二哥的打,屁股没好全,就又要抽一轮新的。掀女孩儿裙子,扎班主任车胎,拔邻居家的有线电视线,什么孬事儿都干,心眼儿不真坏,只图个好玩儿。六年级那会儿抢班里傻子的早饭钱,给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买糖,人女孩儿不要,他就把那几包甜的倒回傻子桌上,俩人坐教室最后排,一个下午,嘎嘣嘎嘣给吃净了,吃到嘴巴里生溃疡。女孩儿告老师,说邱一鸣欺负人,老师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邱一鸣不敢惊动他爸,拽了池衍去,硬说是他哥。
池衍的印象里,那是他少有几次管自己叫哥,在之后也就只有要钱时了。也巧,他偏是不喜欢被人叫哥的类型。
而后池衍在邱家住了半年,主动要求去仓库,一段时间没怎么联系。再见面滂沱已经在愚公移山演过几场,小有些名气,邱一鸣来看演出,说要跟他混,没混几天,不知道怎么结识了些阿猫阿狗,被忽悠着飞了两回叶子,上瘾,事情才变得不可收拾。也曾哭着说要改,跟二哥要钱盘了家台球厅,又是久不见人影,这半年才突然出现,台球厅当然没做起来,倒欠一屁股外债,卖肾都还不上。二哥打他最后一顿,权当没生过这儿子,邱一鸣裂两根肋骨,转头又管池衍哭穷。
刚开始,池衍能帮还帮一把,察觉他拿了钱不还,也就不愿再操这菩萨心。可邱一鸣是个无底洞,隔三差五整些事来,没犯过什么大的,无非堵锁眼儿,敲玻璃,带群地痞上池衍去的酒吧闹场子。池衍虽也帮着二哥赚钱,横竖吃住在他们家多年,分走人亲爹不少精力,心里总觉得欠他,口头答应再给他最后一笔,邱一鸣收了钱,老实一段。直到昨天又来,还专找上秦筝在家,池衍才真意识到这事不管不行。
见池衍受伤,向其非还是后怕,东问西问一天,池衍被问烦,就挑着些故事给他讲讲,多是前半段,只讲相对好的,至于后面的,他觉得向其非也不该听。向其非听完那些不疼不痒的青少年捣蛋事迹,不信,觉得照你这么说这人似乎也没那么坏,怎么还能混成这样?池衍胳膊缠得没法打弯儿,动不了乐器,挂副耳机在脖子上,问他,“你看我坏吗?”
“当然不,”向其非道,“不光不坏,还老是心软。也不用对谁都心软。”
池衍顿住,单手把耳机扣上脑袋,“我走之前把他打得很惨。”
向其非心说打得好啊,又往他身边蹭过去半米,反驳道:“那不一样,你打他是他该打。你下次再打,叫上我,我给你当小弟。虽然我没打过架,但递个砖递个扳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池衍沉默,耳机降噪,八成是没听见。
过了中午,天阴下去,往窗户外面看,霾又重新攒起来,屋外灰蒙一片,还未到抽芽的日子,草木都秃着。秦筝实在是饿了,才慢吞吞下楼。看见池衍受伤,似乎想问,还是没能开口。他早就睡醒,池衍没有催人起床的习惯,向其非倒上去叫过两回,秦筝都在被窝里哼哼唧唧的撒娇,赖着不起。搞得他一度以为小孩儿不舒服,顶着霾跑出去买体温计,一量,36度7,屁事没有。
十二点叫的外卖还热着,向其非又烧水帮秦筝烫两袋牛奶。秦筝吃得也慢,一口米饭恨不得嚼五十下才咽进去,向其非托着下巴看他吃,觉得不对劲,才试探着问,“小筝是不想回学校?”
池衍摘了耳机,闻声看过来,催道,“快吃,跟胡老师说过了,下午把你送回去。”
向其非剜他一眼,怪不得你不招小孩儿喜欢,话从嘴里出来,跟要把秦筝送少管所或者孤儿院似的。
秦筝仍不跟池衍交流,他只对向其非说话:“非非哥哥要留几天?”
向其非心里犯鸡贼:“你想我留几天?”
秦筝抿牛奶,偷偷瞟池衍绑了纱布的手臂,小心翼翼:“你多呆几天,我也多呆几天。”
俩人一唱一和,算盘拨得倍儿响。以为能再借机赖上几日,还没高兴两秒,向其非听见池衍起身拎钥匙,对秦筝说:“不吃的话现在就走。”
那台白色加湿器,原本应该放在池衍房间,他怕设备受潮,如今摆在客厅。秦筝不接话,也不动,抱着牛奶杯坐茶几边上,在赌气,盯着桌面上那一束白色的水雾突突往外喷。池衍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话说重了,蹲下揉秦筝头发,又拉他的手,哄祖宗似的哄着:“小筝,听话。”
秦筝往向其非身后躲,铁了心唱反调。池衍看他不吃软,也只能揪他出来,面对面,严肃对谈:“以前你不都是自己要求早点回去?”
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幅样子。06年,池衍刚被二哥领进家门,有住过一阵子,印象里对方也只是个过分捣蛋的学生,从小胡同巷子里疯跑大,常年挨二哥的打,屁股没好全,就又要抽一轮新的。掀女孩儿裙子,扎班主任车胎,拔邻居家的有线电视线,什么孬事儿都干,心眼儿不真坏,只图个好玩儿。六年级那会儿抢班里傻子的早饭钱,给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买糖,人女孩儿不要,他就把那几包甜的倒回傻子桌上,俩人坐教室最后排,一个下午,嘎嘣嘎嘣给吃净了,吃到嘴巴里生溃疡。女孩儿告老师,说邱一鸣欺负人,老师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邱一鸣不敢惊动他爸,拽了池衍去,硬说是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