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神经病,”向其非解释,酒精熏得他眼框也泛红:“也没骗人,我们真见过。”
两次跟池衍对话,都要经历这么一个尴尬的场面。放在以前,他可能就想要不然算了,签个名而已,也不是非得今天,反正还有下次。可对象换成池衍,向其非是真的没那么肯定还有下次。而且那两个人也全然没有糊弄他的打算,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一点儿都不带装的。
池衍伸手出去掸掉烟灰,低头笑了一声。向其非看他笑,如同得到鼓励,索性破罐破摔,不要脸道:“你们要不然就骗骗我也行,不费什么事儿的。”
阿闹听乐了,还没点头答应,便被一直杵在旁边没动静的人打断。
“可是我记得啊。”池衍抽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
向其非没料到竟然是池衍如此配合:“谢,谢谢?”
“不是骗你,”池衍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儿,让向其非的这些混乱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多余,“我记得你那会儿还说让我千万、千万别忘。”
第4章 醒酒糖
在新开胡同口的路灯底下,池衍说得两个“千万”加了重音,语气倒像是在笑话他。但无所谓,他没忘就行。可等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跟向其非索要纸笔的那一刻,向其非开始觉得自己脑子在冒泡。
只计划回家两天,估计还会花掉一半时间跟爸妈煞有介事地去下个馆子,再搞个小型出游,带上家里养的两只大傻狗,找个野海滩撒撒欢儿。剩下的一天有个还没定下来的同学聚会,总之绝不会花在学习上,所以他的身上现在连跟铅芯儿都没有。他的宝贝cd,还有他的摘抄本,也都放在宿舍的书架,单独占着一格。
与此同时向其非的胃里开始冒泡,像装了壶开水,不停翻滚,后知后觉地要烧起来。
酒精,柠檬,薄荷,一肚子水,还有下午在一食堂吃的馅饼,这会儿全混在一起晃荡,闷在肚子里面发酵。他抱着路灯好让自己别往下蹲,抬起头,忍着呕吐感,又后悔没把要签的东西随身带着,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我包里只有衣服想签的碟和本子现在也放在学校,但是我那天全都带齐了!就我高考完六月底,你们取消演出那次”
话尾没落地,向其非便感到糟糕。
那天大概是个禁忌。
秦之默自杀的日子,演出也因此取消掉了。显然没有哪个当事人会愿意回忆起这件事。
“或者找个全家,跟店员借下笔,签在衣服上也行。”他低头抱紧路灯,食指抠上面没撕干净的小广告,努力把话题又扯回签名本身。
阿闹不笑了,打了个哈欠,“我记得前面就有。”
之后倒比想象中顺利,谁也没再展开说那天的事。他们从店员那借了笔,阿闹先在向其非递来的白卫衣上随手画了个大大的“n”,池衍接过衣服在桌上铺开,用黑水笔写自己的名字上去。他的字意料之中的潦草,但比起阿闹的签名还是像样得多。衣服加了绒,笔又太细,在上面写起来断断续续连不成道,向其非数着,他勾“池”字那个竖弯钩的时候总共绊了三次。
他的胃还在翻腾,手里捏着竹签,用饭盒盖垫着戳一团魔芋,也不往嘴里送。阿闹问他怎么不吃啊?向其非就站起来说我想去买瓶水。
他从冰柜里抽了一瓶农夫山泉,去收银台结账,过了两点,店员昏昏欲睡,握着扫描枪半天对不准价格。
阿闹的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刚才买了一大碗关东煮,坐在凳子上要给向其非分,俩人聊聊乐队的歌,无外乎喜欢哪首讨厌哪首,这个结论趋同,好像其他事情就都能过去。所以向其非也就顺着她说。但池衍没再说过话,路上又背着风点了一支烟,抽得很慢,像在想事情。向其非曾经听很多人传过,说滂沱的主唱和键盘似乎是一对儿,这种话他总听一半信一半,但也足以证明这两人的关系特殊,最起码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两块,”店员终于扫上价钱,“算在一块儿吗?”
向其非回神,池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收银台上多了一包中南海和一盒醒酒糖。
“算一块儿,我付。”池衍说,夹着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块的递过去,找回一把硬币,他如数倒进钱包,转身只拿了烟走,水和糖都留在原处。
是忘拿了吗?还是要送给我?不管,反正现在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了。向其非又高兴起来,拆开糖盒,剥了一块儿往嘴里塞,不太甜,有点药草味儿,也不是很好吃,但胃里的开水终于不滚了。池衍才是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