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女婿

孙淼淼还没来得及跟郝四道道谢。

上辈子病入膏肓,郝四道非但没有退亲,反倒带着她辗转各地到处求医。因为给她治病要花很多钱,他只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远走他乡,给她赚医药费。

六十年的时光流转,仿佛一场长长的梦。新闻里、别人口中那个沉稳聪明的富商,跟眼前清瘦桀骜的青年重合在一起,孙淼淼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被她妈妈嫌弃到泥里的青年,真的是后来那个受人追捧的富豪吗?

她看见郝四道陡然挺直着脊梁,那道男人晨间独有的沙哑含糊嗓音响起。

如果熟悉他的人,会知道此刻他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淼淼冷了就裹紧毯子,这条毯子是我从鹏城买回来的,那边买东西很便宜,等我们结婚买更好的。”

他从来没有温柔地说过话,即便是刻意放缓语速,还是让人听起来硬邦邦。

“淼淼昨天太吓人了,我跟二柱都吓到了,以后你不能再去水边!”

他的语气过于强硬,半晌又硬邦邦地挽回地说:“非得去,也等我回来陪你去!”

哪怕孙淼淼骂他蛮不讲理,那就蛮不讲理好了。如果真的跟梦见的那样,郝四道宁愿她一辈子不要近水。

郝四道说了一路的话,没听见孙淼淼吭声。

他趁着四下静悄悄的没人,试探地叫了一声,“淼淼,我可以叫你老婆吗?老——婆,你是不是生气了?”

叫完他的耳根一路红到脖子处。没听见她反驳,他又叫了一声:“老婆,你睡着了?”

虽然别人叫郝四道二流子,但他长了一张好脸,别人长得又糙又暗,只有他长得清清爽爽,剑眉深邃带着一丝不羁,换身好点的衣服,活脱脱港城电影男主角,他的名声虽然不好,但也有一群女孩子追在他屁.股后跑。不过,调.戏女孩子这种事郝四道却还是头一回做。

孙淼淼昨天烧了一整天,今天又起得早,此刻已经累得陷入了昏睡。

没有听见回应,郝四道默默地不吭声了,把车子骑得更平稳。

天亮后他到了医院,拿着药单子给护士,护士给孙淼淼吊了两大瓶药水。

孙淼淼看着郝四道去找了医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她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要注意什么、需不需要住院,她见到郝四道这个样子有些触动。

昨天亲妈那样对待他,他很生气却强忍了下来,她还担心郝四道会记仇。

孙淼淼跟郝四道是邻居,小时候很亲密。他很聪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天赋,学什么都快。孙淼淼一直为他草草辍学可惜。后来郝四道变成了十里八乡最出名的混子,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地喊他四道哥。她心里到底不认同,下意识地疏远了他。

可是孙淼淼这张脸经常招祸,搁在哪里都招烂桃花。这些麻烦都是郝四道解决的,为了答谢他,她每个学期都会给他带课本,鼓励他学习文化知识。前几年她知道他在投机倒把,曾经表达过反对。

后来孙淼淼用了一辈子才明白,郝四道走的路子是正确的,他用一副老天爷给的最烂的牌打出了最好的结果。

港城的报纸一直爱写他的故事,他的名字是一个传奇。

县一医院的医生也很少见到那么啰嗦的男人,偏偏郝四道还长得凶,着实有些违和。

“好啦好啦,某晒港啦(好了好了,别说了)。”

他笑眯眯地说,“后生仔,你某担心啦!昨天你送得及时,她拍片子没有什么脏东西,打几天消炎药就好了。你要是担心,我给你开点药带回去。”

郝四道彻底地松了口气,一眼不眨地花掉一笔医药费,忙里忙外去药房配药。

配好药后他闲不住双脚,跑到县里门市部买了半只老母鸡回来,路过供销社时看见干净的玻璃柜里装着白花花的奶糖,想起未婚妻那张苍白苍白的脸,忍不住买了半斤。郝四道回到医院,借医院食堂的厨房炖了一锅鸡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