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埃达之诗(九) 真相

然而,随着道路的不断深入,枝条变得稀疏,石块居然渐渐规整起来,平整得仿佛是被刻意打磨过似的。在场的人都见惯了离奇之事,见状马上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他们来到的地方肯定受到了某种特异的神话存在的影响,哪怕是真经过谁手的处理,对方肯定也并非人类。

特别是更远的前方,像个斜三角一样将更广阔的空间呈现在他们眼前。而当打头的卢斯不经意地把手电筒转向了数米之外的岩壁,三人一时都被所见之景震慑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上帝啊……”

卢斯喃喃道。

电筒那在黑暗之中显得无比惨白的光亮映在石头上,照亮刻在上面的、深浅不一的粗糙笔触。雕刻者应当是用某种颇为简陋的工具强行留下了痕迹,并且不止是这一处。

既然已经发现了地底深处的标记,特工自然而然地将灯光朝着笔锋延伸的更里侧照过去,果然看到更多的刻痕。

——是壁画。

从那模糊的侵蚀感来看,怎么也称得上一句“年代久远”了。一幅幅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石刻壁画被描绘在无人可及的岩洞里,时至今日才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谁留下了这些……?”

塞缪尔沉默数秒,自言自语似的道。

祝槐没有应和他们,她接过卢斯手里的强光电筒,退后几步,让它的范围足以覆盖到壁画的一小角,几番打量下终于看出来那灵魂雕工究竟刻出了个什么。

一群披着黑袍的火柴棍小人跪伏在地,虔心叩拜着眼前的……黑雾?

也许姑且可以用“黑雾”形容,更准确地说,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形象被大片斜着的划痕给盖住了。只露出伸出到祭坛之外的亵渎触肢与不规则的圆形球体,根据那些球体中央的“瞳孔”——它们应该是奇形怪状的眼睛。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卢斯皱眉,“那群邪|教徒?”

“……大概不止,”祝槐说,“还有呢。”

空白只存在于与刻痕相距几寸内的地方,紧挨着就是第二幅壁画——这次的小人身上没有那些代表黑袍的轮廓,而是挥着胳膊四散奔逃,追着他们的是几团巨大的肉块。

肉块头顶生长着的鞭状触手已经卷起了几个小人、将他们拦腰折断,身上的巨口也咬着残肢,支撑它身体的是粗短如树干的羊蹄子,俨然是在为祸一方的景象。

祝槐继续向前走。

第三幅的壁画里,人类有了与神话生物对抗的还手之力,尽管两者看上去仍然相差悬殊,但好歹不是一味奔逃了。

零星的几人拿起武器迎击眼前的敌人,面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深潜者也艰难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可这远远并非结束,遥远的海岸上,一只长着蹼的畸形巨爪攀上了礁石,看那大小,只消轻轻一按就能将他们全都碾成肉泥。

她想起了那句“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沉睡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不,看着这架势还不像是惊动了克苏鲁。

……大衮?

等到下一幅壁画,就不见了人类的踪影。

巨大的甲壳类生物张开它们背鳍般的羽翼从天而降,本该是脑袋的地方有一颗覆盖着大片触须的椭圆球体——有点类似于海葵。

从它们落下的地方,无数细线蔓延开来,虽然在壁画的边界处就戛然而止,但给人的感觉却总像是还无形地在向更远处延伸,直至连接起——

刺骨凉意倏然落进后颈,祝槐本能地抬头一看,幸亏也并非想象中的有怪物在头顶蛰伏,只是水汽聚集在藤条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可尽管如此,在眼下的状况还十足诡异了。

【有什么感想?】

04号兴致勃勃地问。

祝槐:“……”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她诚恳道。

kp:“?”

成虫生物密密麻麻到令人头皮发麻,和其他画面一起构成了一幅庞大壁画。洞穴里异常静寂,只听到三人些微不稳的呼吸声,而目光无一例外地全都凝视着这诡异的壁画。

正在她准备再迈出一步时,一种强烈又稀薄的不祥的预兆感忽然笼罩住了她。

她站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耳边响起漫无边际、逐渐作响的嗡鸣声。那预感阻止她做出接下来的任何一个举动,这是人类本能在面临危机前一瞬间——可以称之为“第六感”的东西,仿佛真执意前行就会招致万劫不复。于自身,于人类,探究整个世界的奥秘并非是任何意义上的明智之举,超出想象和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永远只会带来不幸。

但总是得有人去揭开真相的。

渺小的蝼蚁就是这样愚蠢到不自量力的生物,哪怕明知是那只挡车的螳臂,最后还是要不死心地向南墙撞去。

祝槐慢慢地抬高了手电筒。

单论大小,那与之前的所见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画面。

深入石壁的壁画展现于眼前的刹那之间,已然足以唤起最本能的恐惧。

那说不清是什么工具造就的刻痕,连“笔触”都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明明深到足有一两英寸却仿佛轻飘飘地在眼前舞动,连带着海啸般的窒息感也呼啸而来。

于是她仿佛从灰黑岩壁上看出了那些斑斓球体炫目耀眼的光辉,团团黑云在旁边挥舞滴着黏液的触手。背后有着一对狭长翅膀的臃肿怪物匍匐起身,面孔与人类极为相似的巨型蜘蛛踩在蛛线织成的桥梁上,无限扭曲的活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焚烧殆尽,还有——

祝槐注视着这一角褴褛的袍角,真正的敌手还在另一侧,自那边被驱使着的眷族和不死仆从们早已在铺天盖地碾压式的差距下溃败,但似乎并未影响什么。

她的脖子都快仰酸了,终于看到了预想中的景象。

有如眼球般的聚合体也闪烁着与另一侧相似的光芒,模糊不清的庞大面孔用那双凹陷的眼睛注视着世界彼端,灰白发须的老者被半鱼人和一种没有五官、生有双翼和尖角的生物所环绕,万钧雷电从祂周身降下,巨大的光柱漫向周围碾压扩散。

海水倒流,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时值此刻,祝槐终于注意到这里也并非没有人类的身影——与高大万丈的神明相比,那些聚集在最边角下的黑点极度渺茫而无能为力。

【目睹神祇以真身交战的画面再现,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到十点,失败则随机下降一到一百点san值。】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16/70,困难成功。

然而——

[斯卡蒂(祝槐)]掷骰,1d10=10,san值扣除10点。

但她这张卡上的san值已经所剩无几,别说是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条件雪上加霜,简直就快原地破产了。哪怕是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她脸色也极为明显地不好看。

这引来塞缪尔的注视,祝槐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用问这么多。

“这个,”其实在场另外两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东西对正常人都该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卢斯沉默片刻,“难道算是那种预言壁画?”

“其实……”祝槐说,“我觉得应该反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