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一下,“你不说还有你的吗?”
“是。”他握我的手,“有我陪你。”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事要向我询问,以我马首是瞻的大男孩了。他现在是个独立的,有能力承担一切的男人。小毛毛虫晾干翅膀,成了一只漂亮的大蝴蝶。我很荣幸在他这转变的过程中一直在旁边观看。
我的烧一直没褪,到了次日傍晚已经近38度,咳嗽不止,浑身乏力。我又不敢惊动妈妈,自己悄悄去门诊挂号,拿了点药,顺便买了份粥回来。
正在盛碗,忽然听到微弱的声音,唤我:“小莲……”
我的手一抖,勺子落在桌子上。
爸爸睁开了眼睛,神情清醒了不少,吐字也清晰:“好香啊,是什么?”
“是皮蛋瘦肉粥。”妈妈连忙答。
爸爸看着我,说:“光喝粥怎么行?你现在那么瘦。”
我猛点头。
爸爸又说:“总要结婚的,再拖就不好找对象了。”
我一直点头。
他对妈妈说:“你就跟着女儿过,多出去走走。”
妈妈哭起来。
爸爸静了半晌,忽然又说:“小莲高考填志愿的事,由着她吧。服装设计也好,编导也好,学出来都是一门本事。”
我心里一痛。只有老父还记得他的小女儿当初声声说要做服装设计师,结果为了心上人学了劳什子中看不中用的编导,钱赚不少,但是始终空虚。
他关怀我。
那之后,他就没再说话。次日凌晨的时候,他便走了。
我扶着妈妈看着护士把他推进太平间,回过头,泰然急冲冲跑过来。
我看着他一步步跑近,那画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强撑着的一口气,这才放心地吐了出来。
泰然立刻从我手里接过妈妈。
我头昏脑胀,怎么回到家的都不清楚。
下车那时天刚大亮,街上长长两排路灯瞬间全部熄灭,金色的阳光转眼照耀在大地上。这才发现人间已经是春末了,花正开在最灿烂的时节里。
人死灯灭,灯灭了,黎明也来到了。
妈妈这时候反而很冷静了,叹口气,说了句“他也算没什么遗憾了”,独自回房间休息。
我看泰然下巴上的胡渣,想他凌晨爬起来跑医院也辛苦,对他说:“你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了。”
他不肯,“我留下来,也许能用得上。”
我笑笑,不勉强他,“那我去和我妈挤一张床,你睡我房间。”
“你还在发烧?”
“兴许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伸手摸我额头,我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凉的。他收回手,立刻穿上外套,“我们回医院去,你这温度不正常。”
“不用了,吃点药就好了。”我实在不想再回那地方。
但是泰然不依,拉起我就往门口走。我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直直往下跪去。
一双手即使伸出来,挽住我下滑的身子,再打横将我抱了起来。
“泰然……”我喃喃。
他在我耳边说:“没事,我们立刻去医院!”
随后的时间里我一直处于半昏迷中,身子轻地仿佛漂浮在母腹中的羊水里,外界的一切声音与我绝缘,只感觉到一个人胸膛里发出来的有力的心脏跳动。
记得我还读中学时,一次发高烧,爸爸背着我去医院。那天奇冷,风刮在人脸上和刀割一样。爸爸口里呼出的白气成了一小片雾,蒙了我的眼睛。
我给震动摇醒,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泰然背上,他那双劳动过而温暖有力的手托着我。车水马龙中,他背着我在疾走。
“怎么了?”我还有点力气说话。
“上班高峰期,恒昌桥到南十子路都赌上了,车给卡在中间。我走路还快点。”
他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流,我在发烧,更觉得他的脸又凉又湿。
我的脸也湿湿的,那是因为落泪。他说话算数,这一切都有他,他能照顾好我。
那一刻忽然很想吻吻他,但实在没力气,只好又昏昏睡去,任由这个人带我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