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这丫头叫画鹊,原是伺候我的,后来拨给了二小姐,其实,我从未想过训斥密竹,两个孩子都是在我手掌心下长大的,你疼你儿子,我也待至仪如珠如宝,眼下他们要和离,你以为是一朝一夕的心思么。”

陈氏收敛眉目,小心翼翼道。

“是我们的不是,密竹已经给她赔礼道歉了,表妹也送走了,只要至仪消消气,哪怕我亲自去请呢。”

她想到什么,用帕子捂住心口,眼眶微红。

“辽姐儿也是,她舅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今年都十六了,性子又柔弱胆小,等元宵去首辅府赴宴,我非求了皇后娘娘,请她立即赐辽姐儿和岐世子完婚不可。”

老祖宗面色一沉:“这你就不必管了。”

陈氏觑着她脸色:“我家那个小女儿曹姝,我预备着将她与首辅家公子结亲,她自己也愿意,还请老祖宗帮忙。”

老祖宗将佛珠一拍,波澜不惊道:“我能帮什么忙。”

辽袖正写字,烛火暗了,她揉了揉眼睛,云针忙上来掌灯。

文至仪能和离,不拘泥于世俗目光,她比谁都替她高兴,在今生,辽袖又圆满了前世的一桩心结,那么她的重生便不是没有意义的。

至少可以改变身边人的命运,也让她对自己生出一点信心。

云针说:“辽姐儿,这几日城里的流言平下去了,没人再敢议论您与首辅家公子的关系,巡城御史那边抓了好几个嚼舌根的人,扔进大牢,老老实实的,都消停了。”

辽袖走了神,宋公子因为这事没再上朝,他被岐世子的下流话气得呕了一滩血。

这事因她而起,她不免有些灰心。

听说,岐世子府里新进了几个男倌,还是文凤真送去的。

他心思莫测,她猜不明白,也不愿去猜了。

雪芽递过来一封信,低声道:“宋公子那边送来的。”

灯火下,辽袖细细看了一遍,眉眼逐渐舒展。

宋搬山竟是在安慰她,礼部已经得了授意,辽袖与岐世子的这门婚事,尚有不少礼节上的纰漏,哪怕退掉,满朝御史一半是宋家门生,不会有人说什么。

元宵那晚,皇后省亲,他会亲自向皇后姑母陈情,求得姑母给她退婚。

雪芽大着胆子凑过来,眼眸微亮,一字一句念着信:“他还说,不会让您有一丝顾虑。”

云针将灯挪开,轻声提醒:“外头庭院里,淮王殿下好像来了。”

辽袖心里正感到欣慰,忽然一惊,她推开门,果然瞧见月影下,那个人站在庭院中,一袭黑狐大氅,正仰头,望着翠竹。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长身玉立的男人转头,侧颜精致昳丽,雪肤与暗影愈发界限分明,像极了屋瓦清霜。

文凤真手中握了一柄短刀,见到辽袖,他漫不经心地将短刀缓缓归鞘。

辽袖看清之后,脑中轰然一下,冬日蜷缩在袖子下的手指,万分僵硬,晦涩得难以伸展开。

名刀骊珠。

那是兵部尚书之女陆稚玉最想要的东西。

谁得了这柄刀,便能得到徽雪营精锐死士一生衷心相随。

前世文凤真没给过她,她也没问他要过。

辽袖每每想,如此重要的东西,他恐怕是留给未来的中宫陆稚玉,毕竟世人皆知,陆稚玉想要这柄刀。

文凤真一生总是清醒聪敏,唯有篡位的前一日。

他将她抱在大腿上,非逼着她看她,他似乎极喜欢这个姿势。

文凤真精力充沛,她总在摇摇晃晃中睡去,满脸泪水,她精疲力竭地翻过身,泛起潮红的小脸,眼角眉梢浸在春色,一对乌眸荡着雾气,涌动生机的红,浓稠艳丽,清甜黏腻。

他撩着她乌黑绸发,越看越觉得漂亮。

文凤真抚过她平坦的小腹,男人的手指修长滚烫,薄茧不住地摸索,像把玩什么珍宝。一对生辉的凤眸蕴藉炽热,他在她小腹上捏了两下。

“袖袖,这里马上有我们的孩子。”

他又在吓唬她,辽袖清醒睁眼,听见他惬意的字眼,觉得恼羞成怒,抿直嘴唇气得不说话,纤弱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给我个孩子。”他哄着,携了不容拒绝。

她绝对不要生他的孩子。她没名没分已经够苦了,生下来的孩子出身比别人低一头,她不忍心。

他愈发狠地折腾她,辽袖撑着发软的双腿,晕乎乎的,天旋地转,有些受不住,脚趾都绷直了,小衣被汗水打湿,微红眼眶,咬牙,发狠话。

“你若是死了,你就是逆臣贼子,我怀着你的孩子,如何能活。”

他用力地揉弄了两下她的小腹。

“我有后手,徽雪营的死士会护送你去西域。”

“我死了,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不行,殿下……”

她流露出不情愿,文凤真郁闷地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

她越抗拒,文凤真越想问她要个孩子。

在王府里她被锦衣玉食地养着,性子却越发内敛胆小,原本养了一手光滑玉洁的殷粉指甲,因为不想他每回落在里头,将他抓得到处是红痕。

他觉得不痛不痒,反手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每一根手指细细地亲过。

他亲这些手指的时候,瞳仁一丝不晃地盯着她,极认真。

然后文凤真将她抱在大腿上,亲自把她的指甲剪了。

那天夜里,她在他怀里,委屈地红了眼,想哭又不敢哭,捂着嘴,畏惧地看了他一眼。

文凤真嘴角微翘:“抓别的地方还好,不准抓脖子上,如今是酷暑,不能让三军心生不敬。”

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平日里用毛笔在你身上写了几个字,就这般记仇。”

“我怕我死了,你成了寡妇,你生得这样美,过不久便会改嫁,我本想在你身上留个印记,又知道你怕疼。”

辽袖正迟疑间,他起身,拿了一柄骊珠,少女将小小的身子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小猫。

她浑身涌起了莫名的寒栗,身子软绵绵的,眼底浸润了汪汪水红。

“殿下,您拿刀做什么……”

文凤真无声地叹了口气,平日的冷漠凛威被刻意收敛。

他漫不经心地坐着,将骊珠对准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雪白腕子,用那柄骊珠,不紧不慢地在上头一笔一划,血珠顿时溢出。

他在他自己身上刻了两个字,她的名字——辽袖。

血肉翻开,深刻猩红,他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一贯的云淡风轻,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故意在她脸颊上抹了两下。

少女的瞳仁倒映出他妖异俊丽的面容,心头颤栗,深深的恐惧。

文凤真牵起嘴角:“我要是死了,你就凭这个来认我。”

“辽姑娘,你没睡呢。”

文凤真不再看翠竹,蓦然发话,将她的心神拉回来。

辽袖睫毛轻颤,低头给他行礼。

文凤真维持着缄默沉寂,呼吸略重,她一低头,脖颈腻白,清瘦羸弱。

这个小姑娘,眼神总是闪躲不安的,眼角被逼出的泪珠摇摇欲坠。姝丽脱俗的面庞染上绯红,她每每面对他,总是慌张无措,声音又细又小。

她穿着再正常不过的打扮,却令人心生躁意。

这算什么,欲拒还迎么?

他想到了那个难以启齿的梦,涌起不该有的燥热,眼瞳顿时冷冽下来。

文凤真收敛目光:“本王是来接至仪的。”

他经过辽袖时,顿住了脚步,辽袖在他肩下,比他矮许多,弱不禁风,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又低着头。

她整个人落在他眼底,脸上由红转白,由白转红,令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冯祥搬来了很多瑞香花,可是没有一种是她身上的香气。

她甜甜的,又很软,闻了叫人安心。

辽袖听见他的声音,极清晰地落下来。

“你也认为,至仪同曹家和离了更好么?”

辽袖稳住心神,轻声开口:“是。”

“为何?”

“因为不值得。”

文凤真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什么是不值得?”

辽袖没抬头,轻声说道。

“世间哪有这么多破镜重圆的美事,若一切后悔了便可以弥补,倒轻易了,人活一世,总要长个教训,不要重蹈覆辙才好。”

他盯着她说话的唇齿,不经意将目光放在这里,想伸手剐两下她的下巴,一定触感柔软,微张的红唇勾人极了,贝齿湿漉漉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看下去了。

文凤真一声轻笑。

“我与辽姑娘你,所见略同。”

辽袖刚想转身回屋,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回,携了陌生的意味。

“辽姑娘,那天夜里的烟花——”

文凤真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可能疯了。

辽袖脚步一滞,听到这句话,脊背一紧,头脑顿时空白。

“你有没有想过,本王为何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