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头枕着保命令牌的缘故,陆夕眠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清晨,她醒得早。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枕头下头的牌子掏出来,捧在掌心,见令牌还是昨天的模样,长长松了口气。

冬竹进来时,便看到少女神色懵懂坐在床榻上,抱着被子,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发呆。

她走上前,将新衣裳撂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

“还好……”冬竹记着大夫的嘱咐,夜里每个时辰进来试一下温度,一夜过去都未烧起来,想来应是无碍了。

陆夕眠任由婢女动作,眼睛还呆滞地痴痴地看着前方虚空一点。

她红唇微微动了动,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冬竹瞧着她这幅懵懂样子便觉怜爱,对着她的左耳缓声说道:“姑娘若是还困,便再睡会吧。”

陆夕眠又晃了会神,才摇摇头,“对了,大伯那边怎么样了?”

春桃此时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噗嗤一笑。

“人还没送回来呢。”她幸灾乐祸地嘟囔道,“最好呀再多关些日子才好呢。”

陆夕眠自小没少受大房那边的一儿一女欺负,婢女在私下里自然对那边没什么好脸色。

冬竹敲打她道:“这话在自个儿屋里说说便罢了,可千万不能到外头去讲。”

春桃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不给咱们夫人和姑娘添乱子。”

二人说这话时音量不大,且没有正面对着陆夕眠,故而陆夕眠并未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春桃拧了一条温帕子走过来,仔细为陆夕眠擦脸。擦完才继续道:“大爷一早托人打听御司台那边的情况去了,大夫人哭了一宿,天亮了倒是没再听有什么动静。”

突然安分下来,不知是在做什么打算。

用过早膳,大房那边终于又有了动静。

大伯母孙氏亲自登门,还带上了同她一向不对付的堂姐陆明鸢。

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夕眠实在想不通大房来作甚,难道又是来给她添堵的?

儿子都被抓走了,还有心思来找她的茬?这心会不会太大了点。

没有主子的准许,春桃不敢把人放进来。

然而孙氏是个泼辣的女子,且一向嚣张惯了,自觉得来看望一个小辈,连门都进不来又是岂有此理?更何况她此来是有要紧的事,不是来闹事的。

孙氏身边的婆子体型一个顶三个春桃,一下将春桃撞倒在地,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陆夕眠的院子。

大房这些年也没什么能耐,一直吃陆将军的用陆将军的,他们有老夫人护着,这些年无法无天惯了。

陆夕眠心疼娘亲管这么大的家不容易,对大房一向能忍则忍。也因此孙氏往里闯的时候,婢女们顾虑着没有和他们硬碰硬。

好在孙氏进了陆夕眠的屋子,气势便弱了下去。

陆夕眠手捧着汤药碗,愣愣望去。

孙氏神色有些拘谨尴尬,瞧着倒是同平日里跋扈的做派大相径庭。

她是长辈,断没有对晚辈低头的道理。可是这个头又不得不低……

孙氏一把扯过陆明鸢的胳膊,拉得她一踉跄。

她暗暗瞪了一眼陆明鸢,咬牙低声道:“懂不懂规矩,在家里怎么教你的?”

陆明鸢愤愤不平,鼓着腮斜眼瞪了一眼陆夕眠,不情不愿地低头福礼。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二妹妹。”

陆夕眠手抖了下,惊诧地瞪圆了鹿瞳。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孙氏心里也不好过,但谁叫她们现在有求于人呢。她吸了口气,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夕眠啊……”

亲昵的称呼一出,陆夕眠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受控地抖了抖,“大、大伯母,有事说事。”

孙氏尴尬道:“那个、那个……就是大伯母听人说,昨儿个是御司台的大人送你回来的?”

具体是哪个品阶的大人,她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来。昨夜她的灏儿被人带走后,有婆子说来押人的那位大人就是送陆夕眠回来的那人。

陆夕眠认识御司台的大人,这可叫求助无门的孙氏眼前发亮。

她犹豫了一宿,天亮时分终于决定还是走这一趟,自己的脸面不要便不要了,把灏儿救出来最重要。

陆夕眠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

大伯母是以为她认识御司台的人,所以来求帮忙的?

她不说话,抿着唇,小脸表情认真。

“我不知是谁送我回来的,不认识他。”

孙氏懵了,嘟囔着:“怎么会……”

陆夕眠眯了眯眼睛,“大伯母,您说话请大声些,我听不清楚。您若是话都讲不清,就请出去吧,我还要休息!”

她语气很冲,听得陆明鸢气红了眼,“你这个丫头,你——”

孙氏掐了一下陆明鸢,对陆夕眠歉意笑笑,“对不住啊夕眠,大伯母忘了你受了伤……”

陆明鸢的目光落在少女那只惨兮兮的伤耳上,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冷嗤了声。

她勾起唇角,小声嘲讽,“小聋子。”

陆夕眠看清了,脸色淡了下去。“我不是聋子,只是听不清楚。”

陆明鸢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声音也会被听到。

孙氏顾不得是不是在外人面前,抬手给了陆明鸢一下,低声斥道:“再乱说话便滚出去!”

陆明鸢眼泪漫了上来,她转身要走,可刚走了两步又生生停下。

弟弟还不知为关在哪里,她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然而她也不愿回去瞧陆夕眠的脸色,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她居高临下看着陆夕眠,她才是陆府的大姑娘,理应是最亮眼的那个,一向只有她欺负陆夕眠的份,可今日……这口气她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