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们看到了什么?为何昏睡在水崖洞中?”薛灵镜揉了揉眉心,打断了他们的哭诉。

“虫子!”小宁急道,神色惊恐,“山壁上好多好多虫子!爬满了!水崖洞外面全爬满了!我在那儿顺着藤爬,下面的虫子跟潮水似的,一条分作两条,两条分作三条,直往我们身上爬!我吓得眼前一黑,再醒来便在这里了,石大仙,多亏有你,我们竟还没死,呜……”

石头见他嘴一张又要哭,只觉脑仁发疼,立马插话道:“你说这崖壁上全是虫?”

龙哥小宁连连点头。

石头忙看向薛灵镜,薛灵镜面色如铁:“封山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不如遣散众弟子……”

“遣到哪里去?”石头问道,“你想让这天下第一宗没在你手上?”

“师叔祖,莫要冲动!”陆雪杉也道,“事到如今,只怕我们每个人体内都伏了这虫的一半魂魄,即便离了武陵派,又有哪里安全?不如效仿石道友方才的做法,将虫子拔除,或许尚有一条生路!”

薛灵镜沉默片刻,徐徐摇头:“修道之人所习,本就是‘弱体肤,铸魂灵’之法,凡人吞下食锦虫双魄,说到底不过是体肤脏器受损,与中毒无异,尚有可能拔出体外。你们若是中招,阴阳两魄融入气海,如鱼得水,顷刻便能成长壮大,如方才冉文庄一般,罕有回圜可能。”

“可……”陆雪杉犹疑片刻,仍道,“若我们已在不觉间吞下了阳魄呢?”

薛灵镜一怔。

“若我们已然中招,您又将我们遣散出山,岂不是放任这食锦虫为祸四方?”陆雪杉撩起下摆,直直跪地,“恳请薛掌门下令封山!我辈愿与邪祟奋战至死,无负武陵修士之名!”

天涯洞诸弟子齐齐效仿洞主跪地高唱:“恳请薛掌门下令封山!我辈愿与邪祟奋战至死,无负武陵修士之名!”

石头却不住摇头,对着薛灵镜对了个口型,正是一个“煞”字。

薛灵镜只作不见,沉默许久后,拂袖道:“便照你说的去做。”

陆雪杉又喜又悲,赶忙起身道谢,转头便吩咐诸弟子至上峰峰顶集合,共商应对虫患之策。

石头倒没把他们的声势放在眼里,仍盯着薛灵镜,夸张调笑:“不妙啊小薛,我眼看着你身上飞快拔起一座孽山煞海。”

薛灵镜未作应答,直到天涯洞众人尽数离去,方轻叹一声,在主座坐了,端起茶盏,徐徐道:“我平素自诩见识广博,又仗着明镜扇,只道事事都可明察秋毫……如今遇上这鬼道邪物,竟也黔驴技穷,一筹莫展,我确是枉为武陵掌门,枉为明镜之主。”

“这话倒是没错,你的确没什么大用,唯一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石头扬眉一笑,脚下滴溜溜转了个圈,挨着座椅扶手站了,“不过自责却也不必,灭绝了几百年的东西重现人间,换了谁都手足无措,事到如今,也只好能救一个是一个 方才冉文庄所见背影,你可知是谁?”

“我虽不知,却也并非无迹可寻。”薛灵镜道,“那一身袍袖并非天涯洞纹样,而是水崖洞的样式。洞中光线昏暗,冉文庄又救人心切,未能认出,也情有可原。”

“我没记错的话,水崖洞弟子应该死绝了吧?”石头疑道。

“许是未死绝!”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插进来,石头闻声回头,只见伏清丰广袖玉冠,左手端一壶酒,右手持一卷纸,清风霁月地踏进洞来,见得上首的薛灵镜,立刻一躬到底。

“师尊,劣徒来迟了。”伏峰主道,声音倒是仍旧清朗,“不久前黛岚以传音璧传信,消息非同寻常,清丰已详细记录,还请师尊过目。”

说着他将信笺呈上,薛灵镜未接,也不急着看,只问:“上峰虫患可有人禀知于你?此地危险,怎生还是过来了?”

“师尊有难,做弟子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伏清丰说完便收了笑意,正色道,“我已命中峰、下峰两峰弟子彻查武陵,医修弟子大多在藏书阁遍阅典籍,寻破解之法,新入门的、进过水崖洞的弟子都安置在水牢,派人时刻盯着。桃源津码头也已烧了,这怀揣阳魄的孽障若还在,休想离开武陵一步,若能将其除去,阻了鬼道的复苏大业,我武陵就算今日灭门,也称得上死得其所!”

“烧码头做什么?”石头奇道,“他既然混得进来,还怕混不出去么?”

伏清丰摇头道:“却是未必。师尊且看。”

他当着薛灵镜的面展开信笺,笔迹清晰,墨痕尚新,显然是匆匆记下后送来的,石头一目十行看去,面色数变,口中来回道了几声“有意思。”

薛灵镜合上茶盏,沉声道:“四月二十五日,我和蹊河已然到芾县了吧?”

“可不,”石头笑道,“我托徐氏镖局送我到天涯海角之日,正是四月廿五。”

“既如此……”薛灵镜站起身来,在书案前徐徐踱步,手指按着字卷上一行字迹上下摩挲,直将那行字揉成一个细长的墨团,“……这又如何可能……这又如何可能?”

只见那行字写的正是:四月底,苍山派遣返新入门弟子一百一十四名,其中七人称,四月廿五日夜,于点苍山顶峰见到修士习扇,听其描述,习扇修士着武陵道袍,面容肖似张栖枫。

第27章 醉酒吐真心(一)

“师父……”少年嘴唇惨白,小声呼唤,“师父,师父……”

“知雨,怎么了?”被唤作“师父”的男子莫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杏黄道袍,袍角绣有水纹,此时浸在暴雨中,似是会荡漾一般,“可是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