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门后仍旧传来隐隐咒骂:
“这玩意怎么还不死了……”
“若不是大人慈悲……”
芾县有名的疯子并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石头。
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多少岁,家里是做什么的 顶多是个杀猪佬,这疯子不犯浑的时候杀两头猪的动作倒也算利落。
他刚来芾县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副落魄样子,脸脏得连长相都看不清,问他什么他都不懂,说傻倒是也不傻,小偷小摸打砸抢样样精通,还会混进王县令府里专挑贵的偷好书好酒,说聪明就更没边儿了,哪有聪明人会像他这样一天讨三顿打挨的。
偶尔他想说话的时候却是会说两句,前些日子王县令家姑娘去天神庙祈福回来,坐着一顶小香轿吩咐家丁给穷人家布施,他涎着脸去讨要,王姑娘便隔着轿帘问他是何身份,为何来芾县,想不想某个营生。
他挤出一个笑,回说,自己是个杀猪的,除了拿柴刀砍肉什么也不会,来芾县不为别的,只求躲债。
王姑娘便问他躲什么债,他说情债,接着滔滔不绝讲了段被缠郎夜袭的艳情故事,什么月黑风高,什么玉面仙人,朱冠碧眼,广袖金扇,宽袍解带去亵弄一个墙角烂醉的乞丐甚甚……越说言辞越是不堪,直听得王姑娘双颊通红斥他“不知廉耻”。
第2章 垢面蓬头乞(二)
话虽如此,这王家姑娘到底是菩萨心肠,不忍心看他年纪轻轻沦落至此,便托府上找了个生计给他。
可惜顽石不解人意,这叫花子非但没改过自新,反倒油着一双抓过猪蹄的手去撕扯王姑娘的头面,把那发钗珍珠扯了不少下来要去换酒钱,当即被几个家丁拖到院里一顿好打,逐出门去。
叫花子趴在王家后门,“诶哟诶哟”叫唤了几声,见没人搭理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正了下巴骨,拖着两条鲜血淋漓的腿窝到墙角,裹上破席一张,没两秒就鼾声如雷地睡死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晌午,街上不知为何吵闹得厉害,这石头刚睡醒,有点起床气,抓着一旁的“丐帮同僚”洒了一通泼,才扶着墙慢悠悠地站起来,一跛一拐地走进当铺,当了昨儿顺来的几粒珍珠碎玉,买了两张饼子。
石头嘻嘻一笑,将饼子撕成一块一块,一边吃一边喂给路边的饿犬,撕着撕着自己都忘了吃,第二张饼尽数进了狗肚子。
狗吃饱了,展着肚子,湿漉漉的鼻子一捺,发出“唔咩”一声撒娇,石头扑上去抱着一顿狂亲,路人看得嘘声一片。
“就这还被神仙非礼呢……”
“你还真听进他那疯话。”
“别瞧了别瞧了,脏了眼睛,一会儿怎么去天神庙见真仙人!”
“你说这真仙人,他会来吗……”
“真来了也瞧不上你家狗蛋子!”
声音渐轻,路旁的石头动了动,忽然伸出一条泥腿子,绊倒了一个小孩。
小孩嘴一瘪,就要哭,石头一把堵住他的嘴,沾满了腐丑味的手掌直把他熏出满脸眼泪。
“你哭什么!”石头一见他哭,也跟着闹起来,“我还有话问你呢!你哭什么!”
小孩哭得更凶了,“哇”得一身坐下,嘴里连声叫娘。
“不许哭了!”石头捏着他的脖子吓唬,“再哭剥了你的皮,把你吃了!”
“你吃不了我。”小孩哽道,“我娘说你就是个臭杀猪的。”
石头:“……”
石头:“我就是个臭杀猪的,一手杀猪刀使得妙极,你再哭,看我先拿滚水烫你,留你一口气,然后扒你的皮下来裹着肉做酱大骨!”
小孩听傻了眼,愣愣看着他,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
“这才乖。”石头得意了,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糖,“小弟弟,你也去那个破庙看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