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昼问:“我娘的怀疑有依据吗?”
他师父说:“谁知道呢,他们俩的事外人难知详情,你娘心里有愧,无颜面对十三岛父老,凡事只想着自己解决,一个字也不敢提。你爹更加孤僻,他是个被排斥的存在,在我们这里过得煎熬,他若后悔了想离开,也算人之常情。”
每每讲起这些事,他师父的口吻总是温和的,平静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做偏心的评价。
如同孕育了数万子民的无尽海,它也总是温柔而包容,仿佛能宽恕一切。
但江烛不能宽恕自己。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她与公孙殊发生冲突,两人争执不下,江烛拔剑斩杀了自己的丈夫,随后自尽殉情,留下一个才满六岁的幼子,交予她师兄抚养。
江白昼没有为此伤心过。
用两个字形容他对自己父母的感情,那便是:不熟。
生下他之后,江烛和公孙殊没照顾过他几日,他是被长老院养大的。
江烛偶尔会来看他,每次都冷着脸,从没笑过,江白昼不喜欢她,虽然也谈不上讨厌。
公孙殊则没有进入长老院的资格,见不到儿子。
直到江白昼学会走路了,有一天,他自己走出长老院,去外面捉蝴蝶,在路上碰见了公孙殊。
公孙殊远远叫他:“白昼,我是你爹爹,你认识我吗?”
“……”
江白昼回头看去,他走路不稳,话也学得不多,因此没开口,只冲公孙殊摇了摇头,然后便不理他了,跟着蝴蝶跑,再也没回头。
第二次见公孙殊,江白昼五岁。
这时他已经是个小大人了,逐渐长开的五官有了他母亲的影子。
那日,公孙殊坐在海边岩石上,望着日落,怔怔不言。
江白昼听别的小孩说,他是个怪人,每天都在这里看日落,不知为什么。
江白昼心生好奇,手脚并用爬到岩石上,坐在公孙殊身边,他问:“你为什么天天来这里?太阳有那么好看吗?”
公孙殊发现是他,难得露出笑容:“我看的不是太阳。”
“那你看什么?”江白昼睁大眼睛,拼命往海的尽头看。
海平面辽阔无边,除了一颗坠入深海的夕阳,什么都没有。
公孙殊指着夕阳说:“我想家了,我的故乡在那个方向。”
“故乡。”
江白昼学会了这个词,但当时他还不能理解这两个字包含的情意。
他是个喜欢装大人的小孩,正经,严肃,板着脸。
公孙殊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果真是江烛的儿子,和她一模一样。”
江白昼没吭声。
公孙殊自言自语道:“你长大后,不要再学你娘了。”
江白昼听不明白,也不耐烦听。他问:“既然你想家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五岁的他能懂的,公孙殊轻叹一声,苦笑:“我可能……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去了。”